“忍不了了,這絕對不行!”祝渝又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倏地吓了若溟一跳。
“又怎麼了?”若溟瞧着這場面并無異樣,禮數周全,未出岔子,而眼前這位暴跳如雷的良緣上仙卻與衆人的氛圍格格不入。
“洞房啊!這我怎麼能忍?”祝渝一臉詫異地看向若溟平靜如古井般的眼眸。
“逢場作戲罷了。”若溟倒是應地若無其事,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
“不行!你不能袖手旁觀,今晚我來找你,幫我個忙。”良緣上仙厚顔無恥地胡攪蠻纏最後隻招來了淨心神君的無情白眼。
祝渝:“……”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但起先并沒把這事放心上的淨心神君到了晚上,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寝殿外的酒席辦得紅紅火火,還有很多來湊熱鬧的前朝官員,套近乎似的紛紛上前來給盛千瀾敬酒。
天知道原本在曦月國無親無故的盛将軍一時半會哪來的那麼多“親朋好友”。
喜堂紅燭高燒,歡天喜地的院内觥籌交錯,人聲鼎沸,盛千瀾光是應付那些前來敬酒的就已是分身乏術,更遑論顧及其他。
衆人見他如今走到這般地步,想必如若要在朝中得個一官半職也不是件難事,不少自以為有遠見的人物紛紛湊上來想混個眼熟。
那些送上前來的酒盅,盛千瀾隻認了個七七八八,這幫熱場子的大小官員已将酒水偷換了三巡,頭一輪入口時,他還能嘗出是溫軟細膩的梨花白;二輪便成了入喉辛辣的燒刀子;待至三輪,又偷梁換柱地灌了鼎鼎有名的劍南燒春。
盛千瀾有些後悔沒問祝渝那把酒換水的法術,這一巡接着一巡,縱然他酒量再好,也招架不住了。視線恍惚時,他強撐着眼皮往那酒盅裡一瞧,殷紅如血的葡萄酒色相明豔,映得新郎官眼角都沁出了绯紅。
“這一杯‘詩題紅葉’,祝賢兄琴瑟在禦,百年好合!”
“箭無回頭,情無轉移,賢弟這杯可推不得呦!哈哈哈……”
“大喜之日,盛兄可千萬莫要拘謹。”
……
來來去去,人影交錯,酒盅一道道地按在桌上,盞中琥珀色的光潑出兩三點來,濺在大紅喜服邊緣,一切燈紅酒綠在盛千瀾的眼裡,都漸漸糊成了光怪陸離。
末了,他竟無厘頭地想着……
——也不知若溟現在……在哪呢?
……
然而與此同時,“懷恨在心”的良緣上仙正背着他打着鬼算盤,蹑手蹑腳地埋伏在淨心神君府邸外。
祝渝偷偷摸摸地從牆上一翻下了,她特意将平日裡那身張揚的紅衣換了下來,全副武裝的黑色幹練便裝在昏暗的光線中一步步貼近大門。
直至她靠在門旁的那一刻,屋内倏地傳來一聲。
“什麼人?!”是若溟驟然回頭看向門口,手中的書卷飄落,緊緊地握住了腰間的仙雲扇。
——意料之中地無人回應。
被發現了的良緣上仙将計就計,幹脆直接從門口闖入,一鼓作氣沖到了若溟面前,手掌中的紅光閃爍,對着若溟就是劈頭蓋臉地一擊。
若溟還未做出反應,這道紅影就已是近在咫尺,速度之快難以想象。
——但這可不代表淨心神君就會束手就擒。
電光火石間,若溟疾步往後退去,展開仙雲扇毫不猶豫地當頭一掃。
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年紀尚輕的淨心神君和良緣上仙正面較量起來,那隻能說姜還是老的辣。
祝渝硬是用靈力抗下了這一擊,随即眼疾手快地從袖中飛出一镖紅楓,這個角度根本來不及躲閃,幾乎隻是一瞬間,剛被紅光觸及的若溟就在原地消失地無影無蹤。
連一句問話都未說出口。
緊接着,還沒緩過神來的若溟不明不白地眼前一黑。
方才還刀光劍影的場面渾然消失不見,他感覺自己好像坐在床榻上,眼前還被人蒙了層厚布。
果不其然,若溟把這布一掀,入眼的是一間紅豔華麗的婚房。而他自己,正穿着白日妘不見身上的那件紅嫁衣,端莊地坐在榻上,似乎正在等着新郎官回來。
若溟:“……”
——這大概就是白日裡祝渝想讓他幫的忙吧?
若溟越發覺得這位良緣上仙簡直和盛千瀾一樣不可理喻。奈何當下他還是更想擔心一下自己的處境。
若溟環顧四周,他面前的幾上放着幾盤點心和水果,門和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密不透風,屋内燭光昏暗,這氛圍感是十分到位。
找不到别人能偷窺的地方,确認了安全後,若溟才開始百無聊賴地撿那盤中的點心吃,思考着稍後若是盛千瀾來了該如何解釋。
才吃了幾口的功夫,他面前的門就被“砰”地打開了。
若溟擡起頭,說曹操曹操到——正是“新郎官”盛千瀾。
他一身朱紅喜服格外亮眼,外袍上的纏枝牡丹繡紋與妘不見那身喜服上的紋案相仿,展角幞頭兩側各垂一條玄色绶帶,珠光在他白淨的頸間遊走,若細看那件雲錦織的内襯,還隐約可見暧昧的交頸鴛鴦成雙成對。
若溟就這般打量着他,燭光中兩人都瞧不清神色,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嘶,我怎麼出現幻覺了?”盛千瀾對着他仔細瞧,卻怎麼都沒看出霜衍上仙的樣子。
被他瞪着眼睛瞧的若溟無語:“……”
“你先進來,門帶上,别被人看見了。”若溟見他越發對自己出現幻覺這件事深信不疑,生怕他轉頭又跑出去重新來開一次門。
聞言,盛千瀾将信将疑地進了屋,還真就乖乖把門帶上了。
醉了酒的盛将軍還尚存理智,真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門闩被卡牢後,若溟才松了口氣。
“霜衍上仙,您這是?”盛千瀾被人灌了不少,意識能保持如此已經是很不錯的狀态了了。
“我不是霜衍上仙,我和她已經被祝渝調換了。”若溟解釋地風輕雲淡,還不忘垂眸繼續撿起那個點心來吃,“現在也走不掉,先湊合着過一夜,明早起來再說吧。”
“我去,良緣上仙這麼善解人意?”盛千瀾步履有些踉跄,走到榻邊坐下,側臉看向若溟的眼中明顯沾了酒意。
“什麼?”若溟沒聽懂他這話的意思。
正當若溟擡眼看盛千瀾時,他一把搶過若溟手中那吃了一半的點心,洋裝着要占為己有。
“還我。”這突如其來的犯病,惹得若溟簡直想破口大罵。
“拿你自己來換。”盛千瀾當着他面就把那半個點心塞進了自己嘴裡。
“你……唔!”
下一刻,那塊點心就着盛千瀾的嘴,不由分說地喂到了若溟嘴邊。
借着若溟罵他之際,剛好乘人之危地闖了進去。
這個距離太近了,溫燙的氣息打在面頰,不由得讓人面紅耳赤。
這一瞬,若溟聽見了他的心跳。
那個屬于凡人的,熾熱而又真摯的心跳。
可他還無法理解,這樣熱烈而浪漫的頻率,存藏着什麼樣的情感。
“這點心的味兒倒還不錯。”盛千瀾舔掉嘴角的碎屑,笑眯眯地看着若溟。
若溟被他一語驚醒,這才發覺自己無意之中竟被這厮抱在了懷裡。
——難怪他會在方才聽見如此清晰的聲音。
“放開……”若溟推了推他的肩,臉頰泛起一陣微熱,看起來像惱羞時才有的紅暈。
“那我總不能去抱别人吧?可沒人知道我這一日有多難熬了,莫名其妙抱了别人可怎麼說的過去?殿下,咱們得講道理。”盛千瀾語氣蔫蔫的,分明已經洗漱了一番,還是透着些許淡淡的酒氣,話語間,他手上動作絲毫不客氣地又抱緊了幾分。
——這厮在胡謅些什麼歪理……
被他抱住的若溟這次依然束手無策:“……”
得了小空,若溟回味着他這話,總覺得有些耳熟。
——與此同時,白天還同他說過要“講道理”的祝渝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