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殿試如期舉行,太學府中群英荟萃,皆是來自各地二試中金榜題名的考生。
這到了宮裡,規矩可就比地方嚴苛得多了。
監考官員增了一倍,前堂坐鎮的,是端莊嚴肅的皇帝,各大文官也相随左右,場面好不莊重。
若溟沿着人群掃了一圈,卻沒見着老熟人姚落淵的人影。
過了二試,不來殿試,此人要麼腦子被銀兩砸傻了,要麼事反必妖,出事了。
可姚氏這麼一大戶人家,一時半會的功夫,連個消息都沒傳出來,能折騰出什麼大事?
一柱香燃盡,時間到。
——“諸生入座!”
若溟收回思緒,上前與衆考生一道入座。
若是說一試二試沒有時限,那這殿試大抵也是一樣,但不同以往的是,為了保證相對公平,殿試都采取現場閱卷,這也就意味着,一交卷面臨着的将會是嚴明公正又至高無上的現場審判。
待全部考生交卷完畢後,即刻公布成績。
——“請題!”
所有的考生都正襟危坐,絲毫不敢分神地嚴陣以待,眼下的這一紙試卷,單薄卻又沉重。
要說武将經久沙場有成名之戰,那麼文士的書卷筆墨也有風雲之争。
萬峰林立必有首,群英荟萃之中也必有人上人會拔得頭籌,舉國上下僅此一位。這筆墨之戰,決的就是這一狀元郎之位。
奈何這群佼佼者中偏偏多了一位淨心神君,世人與神明之距,幾乎不可逾越,倘若處于一道,更亦然如此。
半個時辰已過,埋頭冥思苦想的學士們各自有了些許倦意,但手上的筆墨卻一時都未曾停下。
文人墨客的暗潮洶湧亦可媲美實打實的刀光劍影。
若溟依舊如他一試二試的名次一樣穩得八風不動,任憑他人的内心再怎麼排山倒海,也分毫不受其影響。都說人的情緒是會相互渲染的,可獨獨他卻被排斥在外。
這樣的感覺,亦好亦壞。
待答完了卷,若溟将筆一擱,擔在筆架台上,動作利落,未濺出一滴墨迹。
若溟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坐得時間久了,不适應凡間書案的雙腿不禁有些麻木。
但這點不适感轉瞬即逝,随後,他雙手執起滿是字迹的試卷,經過前幾桌的考生,徑直走向高台,腳步輕盈卻穩重,衣袖帶起的風隐隐飄起些清香,這動作連貫得仿佛早就習以為常。
敢在殿試上如此輕狂的,縱使姚落淵在場,那也隻能自愧不如。
作為凡人,當然得以大局為重,耀武揚威還是得顧點場合的。
——可誰叫這位年少輕狂之輩并非凡人呢?
其他莘莘學子皆還在埋頭苦幹,唯這位相貌出挑的公子爺就這麼輕輕松松地上來交卷了?
若溟視若無睹地把卷子放在曦月帝前的長桌上,候在兩邊的官員忙不疊地上前接應,整的前頭一排的官員都瞪直了眼,一個勁兒地打量着若溟。曦月帝倒是眉眼淡淡,毫不驚訝。
每回殿試總會有那麼一兩個出頭鳥兒想投機取巧地得到聖眷,曦月帝早就不屑于放在眼中。
他神色淡然端詳了若溟一圈,除了儀表堂堂,樣貌出衆,愣是别的什麼都沒覺出來。
再待到其他學士陸陸續續地交了卷,院中書卷嘩嘩嘩的聲音愈來愈響。
多的是剛交了卷便忐忑不安,同旁人竊竊私語的。
鮮少有像若溟這樣從始至終都寡言少語,對什麼人都愛搭不理,獨樹一幟的态度,就連面對着當今聖上,都是一副目中無人,風平浪靜的感覺,這在年邁的文臣眼中實是眼中之釘般的存在。
——“肅靜!”
一聲命下,蠢蠢欲動的衆考生頓時鴉雀無聲,噤若寒蟬地釘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
台上的幾位主考官分工合作将試卷一份一份批閱而過,負責算分排名的官員則候在一旁畢恭畢敬地接待已閱的試卷,表情都是清一色的嚴肅莊重。
陽光從屋檐斜到了宮牆上,一道明暗交接線正緩緩向一邊移動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如一世紀,又如半盞茶,所有的工作完成後,一位考官拿着冊薄本呈給了曦月帝,待曦月帝過目之後,他看着榜首的成績和名字微微一愣,随後又招了招手,示意當衆宣讀。
一時,在場的所有學士紛紛離座下跪,聖旨莊嚴,畢恭畢敬。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曦月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一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鑲金卷軸落下,鋪灑委地。
不出所料。
——“一甲第三名,探花者,餘子陸。”
——“一甲第二名,榜眼者,陳遠昭。”
——“一甲第一名,狀元者,妘若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