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是入冬,多事之秋尚未眠,屋漏偏逢連夜雨。
一道倉促的馬蹄聲隔着宮牆,猛然撞散了妘不見的思緒。來者仗勢不小,隐約還能聽見急促的喘息聲。
夜半三更,敢在宮裡如此正大光明疾行的,隻能是重要軍情了。
——憑她猜測,大概是某地有戰事東窗事發了。
妘不見轉念一想,這一晚事變,朝廷定然又要分神去擺平戰亂,如今又是宴席又是科舉,皇帝也實在是分身乏術,可這兩邊一權衡,戰事必定是燃眉之急,所以像設宴尋歡作樂這等無關緊要的事,就很有可能推遲後置了。
這也就意味着,她的進度直接被拖慢了一環。
這種無可奈何的被動感,能給人平添不少煩躁。
待動靜遠去,四周再次平靜了下來,月光落在屋檐的瓦片上,帶着頓感的白光泛起,冷得觸目驚心。
妘不見無心再賞,拂袖而去,一地白霜似的月光再次落了寂寥。
意料之内,翌日萍州邊境戰事爆發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燕都,滿城煙雨無止無休。
自前段時日貪官結黨營私,勾結軍部一案,萍州已是财政入不敷出,人手力不從心,官員職權更是亂成一團。汀國乘人之危,攻其不備,直接打了曦月國一個猝不及防,而萍州就是那被當成開胃小菜的一盤散沙,輕輕一撞,便猶如驚弓之鳥,不戰自敗。
高堂之上,曦月帝愁眉苦臉地批閱着未看完的奏折,堂中的文臣武将一個個噤若寒蟬,殿上靜得針落可聞。
肅穆的氣氛肆無忌憚地蔓延着,無人敢打破,汀國與曦月國世代仇敵,戰況之凝重,亦無人敢妄言。
“報——萍州戰報!”戎裝加身的士兵匆匆跑進了殿堂,滿朝惴惴不安的平靜被轟然打破。
衆人的目光焦灼地聚集在他身上,隻聽他喘着粗氣,狼狽地立定在大堂中央,聲音嘶啞卻有力:“陛下,萍州戰況有所轉機,得一貴人相助,捐助黃金萬兩,現下糧食已從民間各地加急運往萍州,軍饷充足,已足夠将士們之需!”
曦月帝埋在奏折裡的頭倏地擡了起來,驚詫過後,喜意才姗姗來遲。
群臣聽聞也紛紛面露喜色。
——“這是好事!好事啊陛下!”
——“到底是誰人竟有如此财氣?”
……
群臣喜笑顔開地交頭接耳,最終又看向了曦月帝。
“那位重金相助的貴人……可有報上姓名?”曦月帝面色沉着,縱使内心欣喜萬分,表面上卻依然不顯山露水。
“回陛下,那位公子姓盛,未告知全名,自稱是北境大漠之人,自小便仰慕南國風光,此番入曦月為客卿,見萍州戰事吃緊,聲稱願為曦月獻綿薄之力。”士兵如實上報着,卻不知這一番話音落,這朝堂之上便是一陣暗潮洶湧。
——這一段美辭說得極妙,但這“綿薄之力”屬實獻得有些蹊跷。
一位來曆不明的大漠之人,無緣無故為他國捐助萬兩黃金,任誰都會覺得難以置信。
若這真是為了那所謂的仰慕之情,那未免也太過情深似海了。
但在人前,就算皇帝也對此起疑,仍然不能當衆拂了這派慷慨陳詞的面子。
一國國君,更當以德立國。
……
“如此甚好,曦月國竟還能迎入如此心善大義之客卿,朕深感欣慰,擇日邀其入宮來,朕重賞之。”但曦月帝的語氣中卻絲毫聽不出什麼欣慰之感,像是按部就班順着本能地敷衍,眼角的笑意更是比捏出來的還僵硬。
這位盛公子,他倒想見上一面瞧瞧。
“還屬陛下治國有方,深得人心啊!”
“陛下,微臣以為,此次得這位盛公子之恩,曦月更應當廣納他國客卿……”
“陛下,微臣谏言,還可以往臨近萍州的晉桐關,故裕調遣兵力……”
群臣們附和地不亦樂乎,見情勢好轉紛紛向上建言獻策。
好像方才死氣沉沉的情景并未在這朝堂上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