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溟看着他那健碩的體魄,英姿飒爽的背影,還有那已經長開了的淩厲分明的五官,縱使披着厚重的盔甲也難以掩住他那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少年氣。
若溟這才發覺,凡間的時間已是又過去了十年之久,那個曾經弱不禁風的孩子如今已長成了盛氣淩人的男子漢。
往日裡,若溟俯瞰凡間操控神權時,從未曾留意過凡間的花開花謝,雲卷雲舒,凡間永遠有新的事物在湧現,他目不暇接,也無法記住過去的每一件事。
直至這一天,他在這興衰更疊,變幻無常的凡塵裡,看見了盛千瀾,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時間的存在。
萬物皆非,時過境遷。
一時間,這世間萬物的榮衰翻覆,都勝似成了他的陪襯。
若溟出于好奇,破例地對他擅自動用了神權,欲窺見他心性的那一刹,若溟的心髒竟狠狠地顫了一下。
這是他自會用神權起,從未有過的感覺。
若溟居然在勘測他人的心性時,遭到了反噬和抗拒,他這次并沒有順利地看清盛千瀾的心性,那些信息在他腦海中模糊不清,零零碎碎地構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這世上竟有凡人能排斥開神明的權力?
若溟努力平複了下心跳,再次擡眼觀察他。
此時,神權之力被排斥開後,若溟眼中,盛千瀾的心髒如金烏熾烈,猶如套上了一層堅不可摧的護盾。
若溟理着腦中的思緒,恍然發覺他讀到的一種非同尋常的心性。這也不同于所有他曾經看過的世人——盛千瀾似乎刻骨地欽慕着一位神明。
這是種很微妙的感覺。
然而他欽慕的那位神明是誰,若溟卻無從知曉,更别說其他了,除了這一點,其他的信息根本就是一片空白,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神權感到無措。
——十年前,他對自己神權的運用尚且不如現在,讀不透當年那個孩童也情有可原,可如今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他竟生出些茫然和束手無策之感。
——怎麼會這樣?
凡間欽慕神明者大有人在,可像這般能讓他的神權都為之一震的程度卻絕無僅有。若溟不習慣這種類似于神權受限的感覺,呼吸輕微地急促起來。
好似在一覽無餘的畫卷上突然出現一個刺眼的盲點,阻礙他視野,又無法抹除。
若溟煩躁地從橋欄上翻身而下,眉頭緊鎖,不再回頭看落塵潭。
偏偏這時,他擡頭看見了迎面走來的無聖。
這一幕倒是相當具有戲劇性了,浮仙橋頭,兩位愁眉不展的神君面面相觑。
“你也在這?”無聖沒指望若溟會先對他開口,于是自己先開了頭。
若溟煩躁難耐,忍着情緒淡淡敷衍道:“極聖神君?”
“嗐,我看你也不怎麼開心,要不咱們互訴衷腸一下?”無聖看着他緊皺的眉頭,難得猜透一次他的情緒。
若溟沉默不語,隻等着無聖的下文。
他先前覺得無聖不近人情,但現下似乎發現,那隻是對不怎麼熟悉的神明。而若溟這個身為摯友養子的小神明,似乎很自然地被他歸入了熟人行列。
“你要是不願意,那就算了。不過我倒是不介意跟你說說我的事,自從你帶阮夭夭拜入靈卉神君座下學習仙術,挽生陪我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平日裡的無聖卑躬謙遜,君子雅量,誰知一談起挽生來卻是喋喋不休,字裡行間都是多愁善感。
無聖見若溟不語,但也非常尊重地側耳傾聽,一時間竟覺得這位平日不怎麼愛講話的冰塊也很善解人意。
實際上,若溟無心聽他怨聲載道,滿腦子都在回憶着方才的感受,他在無聖滔滔不絕的怨聲中自顧自回憶着盛千瀾的樣貌。
——不得不說,他長大了以後,甚是英俊潇灑,凡間定然有許多女子對他芳心暗許吧?
想到這兒,若溟忽然一愣,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去想這個?
若溟的煩躁感更盛,闆着臉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浮仙橋,幹練的長袍帶起一陣仙風,堪堪甩了不明所以的無聖一臉。
若溟步伐利索,背影逐漸遠去,被“甩了”的無聖怔在原地,手足無措。
“?”無聖形單影隻地立在浮仙橋頭,莫非是方才他說的哪句話讓他誤會了什麼?
無聖摸不着頭腦地杵在原地,思忖片刻,臨時又沖着若溟的背影喊了幾句解釋:“哎若溟,你别誤會啊!我沒有怨你帶着阮夭夭拜師的意思……”
不過意料之中的是,若溟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