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滞。
還有焦灼的等待。
直到宋穗歲感到舉着的手臂有一絲酸痛,陳紀淮才定定地看着她,他緩慢而鄭重地開口,“宋穗歲,我喜歡你。”
他像含了一石砂礫,把聲音磨得潰敗如山,又不禁沾染了無盡溫柔,“但我們就到這裡了,好嗎?”
宋穗歲瞳孔微縮,她還沒來及沉浸在被表白的喜悅中,就因為下一句話刺出穿心的疼痛。
明明每個字都能聽懂,但連在一起,她怎麼都反應不過來。
“你說什麼?”宋穗歲眼睛泛紅。一直以來被她刻意忽略的事情被強制攤開在面前,所有的為什麼終于連成清晰的脈絡,那些她看不到的片段被補充完全。
“秦延益做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
聽到那個人渣的名字從宋穗歲口中說出,陳紀淮捏緊拳頭,眼底是燎原怒意,可一想到帶給宋穗歲這樣不堪經曆的源頭正是他自己,他又愧疚地偏開視線,垂下眼睑。
“對不起。”他苦澀道。
“陳紀淮,你是認真的嗎?”宋穗歲的眼淚毫無征兆地砸到盒子上,濺出模糊的水花。
她知道他最近過得艱難,她也知道他的自責與擰巴,可這都不是輕易說放棄彼此的理由。
宋穗歲想告訴陳紀淮,她不怕的,她可以和他一起面對那些晦澀時光。
宋穗歲嘗試準備說出挽留時,腕上的手表突然亮屏。
是宋譽端正在遠程操作家長權限,他解除了陳紀淮和她的守護人綁定。
——【叮!陳紀淮已不再是宋穗歲的守護人。】
屏幕亮了又熄,随黑屏的瞬間,久久以來的牽絆和滿地的長壽花一樣煙消雲散。
“這也是你和爸爸提前說好的嗎?”
腕表的提示語提前把這段關系下了定義,宋穗歲沒說出口的挽留被堵了回去。
這場見面究竟算什麼呢?算宋譽端成全陳紀淮與她做最後的割席?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宋穗歲哽咽到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她滿心歡喜地帶來她的驕傲和好運,卻換來最相信的兩個人早已密謀好把她排除在外的規劃。
她當然知道他們這樣做是在為她好。
可是,這種所謂地“為她好”,她已經聽了六年,這些過度保護早已壓得她喘不過氣。
水果糖計劃的成功以及抄襲風波的解決,都讓她覺得自己花心思通過努力獲得了認可,獲得了理解,可今天發生的種種令她絕望。
原來之前所有的抗争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決定權從來沒有遞到她的手裡。她還是那個一有風吹草動,就被父母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小孩。
即便如此,她認為陳紀淮應該是懂她的。
他陪她走過風雨,應該明白她想要的從不是被罩進玻璃殼裡的安穩,而是一份簡簡單單的平等與尊重。
終究,這隻是她以為。
無力感蔓延到全身,她不再向陳紀淮追讨答案,輕飄飄丢下始終抱着的盒子,獎杯順着台階滾到地上。
宋穗歲用手背抹掉眼淚,她揚起下巴,像個大人一樣體面地微笑,“好,那我們就到這裡。”
—
宋穗歲的離開帶走庭院裡最後一絲生機,陳紀淮沉默地站在一片虛無中很久。
他沒敢再擡起頭,渾身被抽空力氣,背脊如山倒似的一寸寸塌下。
陳紀淮知道,他徹底辜負了宋穗歲的憧憬與信任。某種意義上講,他成為了宋譽端困住宋穗歲自由枷鎖的幫兇。
這樣的背叛,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京千獎的獎杯被丢棄在地上,多棱水晶柱折射出七彩光,投射出一道小小的破碎彩虹。
陳紀淮伸手把獎杯撿起,捧在手裡反複檢查,看到底座被摔出兩道裂紋時,他強撐出來的平靜終于被打破。
無聲的哭泣被悶在盛夏的熱浪裡,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襲來,太陽穴被電鑽打過一樣疼,陳紀淮拖着沉重的身體搖搖欲墜,任由驕陽的滾燙灼熱他空蕩蕩的靈魂。
可他不能倒下。
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陳紀淮擦幹眼淚,重新帶上冷靜的面具,又恢複成刀槍不入的模樣,把所有的狼狽和難過都一并藏了起來。
他盯着牆上鐘表,度秒如年。時針緩慢地轉過一圈又一圈,終于指向午後3點。
“砰砰!”
粗暴的敲門聲準時響起,陳紀淮起身開門。
門外。
秦延益面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