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31年深秋,章台殿的青銅雁足燈将嬴政玄色冕旒的影子投在六尺輿圖上,宛若盤踞的蛟龍。
一襲華美漢服,主體顔色為濃郁的降紅色,鮮豔奪目,似燃燒的火焰,洋溢着熱烈的氣息。
其上以細膩的針法繡制着精美的花紋,線條流暢婉轉,或如靈動的雲紋,或似矯健的龍形。
領口處露出一抹明黃色内襯,與紅色衣身相互映襯,領口、衣襟邊緣以黑色絲線勾勒。
他指腹摩挲着韓國疆域圖上凸起的銅釘,想着朝堂群臣争論糧草轉運之策,腰間鹿盧劍随着呼吸輕撞玉玦,發出細碎鳴響。
"王上,敖倉儲糧雖豐,可函谷道遇雨塌方,三川郡......"
蒙毅的谏言被殿外突然響起的環佩聲截斷。
十四歲的昭陽公主抱着一卷竹簡款步而入,紅色長袍,紅如烈火,熱烈奪目。袍身以白色絲線精心繡制複雜花紋,線條流暢細膩,領口、袖口與下擺飾有白色邊紋,寬窄有緻。
白色毛領環繞脖頸,蓬松柔軟,似瑞雪覆枝,既增溫暖感,又添華貴氣質。
烏黑秀發梳成典雅發髻,發髻上插有紅色發飾,精巧别緻,墜下的細小珠翠随着步伐輕輕晃動。
"阿父在為糧草犯愁?"
不管大臣們的竊竊私語,脊背挺直。
她将竹簡輕輕擱在輿圖旁,露出少女特有的梨渦,"前日兒臣翻閱《商君書》,見鹹陽倉與敖倉之間有水道相通,隻是年久失修。若能征調民夫疏浚,再以樓船轉運......"
她展開竹簡,上面密密麻麻畫着河道疏浚圖,關鍵處還貼着幾片枯黃的蘆葦葉,"蘆葦沾水則沉,正可标記淤塞之處。"
嬴政指尖頓在泾渭交彙處,眸光驟然發亮。
昭陽又取出一方素絹,上面用朱砂勾勒着兵糧分運路線:"兒臣鬥膽建議,分兵兩路。北路佯攻新城,實則押運糧草;南路精銳暗藏于宜陽山谷,待韓軍調防,可直取荥陽。"
殿内突然陷入死寂。
李斯撫須的動作凝滞在半空,望向女子的眼神複雜“公主啊!”
蒙恬握劍的手微微發顫。
嬴政緩緩起身,九旒冕冠的玉藻輕晃,他指尖拂過女兒手繪的輿圖,聲音裡帶着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與贊許:"此計......竟與尉缭子日前密奏不謀而合。"
昭陽仰頭望着父親,丹鳳眼裡盛滿星光:"兒臣隻是想着,若将韓軍比作一池春水,總要攪亂了波紋,才能看清池底的石子。"
她忽然瞥見嬴政衣角的褶皺,忙伸手撫平,"父王近日又熬夜了?兒臣新制的菊花枕,安神極好。"
言畢,俯身。
嬴政喉結滾動,不禁心想“如果是兒子多好啊!”
又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在邯鄲為質時,也曾伏在母親膝頭聽她講兵法。
他擡手将女兒鬓邊的亂發别後,同時冕旒上的玉珠輕輕碰着她的發頂:"明日随寡人去上将軍府,你該見見真正的沙盤推演了。"
殿外暮色漸濃,鹹陽城的萬家燈火次第亮起,宛如星河墜入人間。
昭陽蹦跳着去取披風,留下滿殿重臣面面相觑——誰能想到,讓秦王愁眉不展的困局,竟被個十四歲的公主用蘆葦與菊花枕破解了。
下午,昭陽踏入殿中,隻有阿父一個人,走近了。
一眼便瞧見秦王正專注臨摹《詛楚文》 。
在竹簡上摩挲,似也在摩挲着大秦與楚國之間微妙的局勢。
她心裡清楚,阿父這舉動,背後藏着的是滅楚的決心。
如今秦楚之間,表面上風平浪靜,維持着“王不見王”的微妙平衡 。
可昭陽明白,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甯靜。
楚國曾是南方大國,地大物博、兵強馬壯,雖如今國力有所衰退,但根基仍在。
而大秦曆經數代經營,國力蒸蒸日上,一統之心昭然若揭。
更不要說,阿父是要一統六國的始皇陛下。
實話說,昭陽很是仰慕自己父王,現在身為他的女兒自帶着傲氣。
是夜
昭陽蜷縮在重鲛绡帳中,藕荷色寝衣滑落肩頭,雕花銅漏"滴答"作響,驚得她睫毛輕顫——不知何時,祖太後已立在帳前,手中犀角梳泛着冷玉般的幽光。
華陽太後枯瘦的手指拂過帳幔,護甲上鑲嵌的東珠壓得鲛绡發出細微的窸窣。
"小狸奴還在裝睡?"
她朱紅的唇角勾起弧度,犀角梳精準劃過阿黎鎖骨,"當年你祖父被立為安國君嗣子,可全憑我腕上這枚楚王親賜的玉镯。"
話音未落,丹蔻染紅的指甲已纏住少女一縷青絲,腕間金鑲玉镯撞出清越聲響,驚飛了檐下栖着的寒鴉。
昭陽被迫猛地睜眼,丹鳳眼映着燭火跳動的光。
比恐怖電影還吓人。
她望着金剪在發絲間開合,喉間泛起酸澀。
"曾祖母的梳子聽說和宣太後當年賜給祖父的一樣呢。"
想起什麼,她突然撐起身子,手指攥住青銅凫尊,将斷發狠狠塞了進去,"阿黎,見父王臨摹《詛楚文》,說要把楚國典故都刻在新鑄的編鐘上!以示大秦與楚國永世交好。"
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環佩聲,嬴政的玄色大袖裹挾着凜冽寒意撞開朱漆門。
玉藻轟然掃過門框。
很快。
在觸及阿黎泛紅的眼眶時,化作繞指柔。
"大母這是要教阿黎楚地斷發之禮?"
他聲音冷如渭水寒冰,掌心卻輕輕拭去女兒眼角的淚花,"秦律明文,私刑王室血脈者——"
"哀家不過是給孫女修修鬓角。"
華陽祖太後的護甲劃過床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她望着嬴政将阿黎整個裹進玄色大氅,恍惚看見二十年前邯鄲城的雪夜。
那時的異人也是這般倔強地護着腰間玉佩,而如今,玉佩早已換成了号令天下的虎符。
老太後忽而解下赤金纏枝镯,镯身并蒂蓮紋路沁着經年體溫。
"這是你曾祖母從郢都帶來的嫁妝。"
她強行套在阿黎腕上,金屬涼意驚得少女瑟縮,"當年立你父王為太子時,他親手為我戴上這镯子......"
這有何嘗不是一個枷鎖。
"父王說阿黎生辰要送藍田玉的玄鳥佩。"
昭陽突然晃動手腕,新得的玉镯與秦式金镯相撞,"曾祖母瞧,這錯金紋路像不像函谷關的城牆?倒是曾祖母的镯子......"
她歪頭輕笑,丹鳳眼彎成狡黠的月牙,"沉甸甸的,和楚國送來的禮箱一個聲響呢。"
華陽太後笑容驟凝。
編鐘、質子、密信,這些藏在楚風楚韻裡的權謀,竟被少女用天真無邪的語氣戳破。
她枯槁的手指撫過嬴政方才碰過的鲛绡,想起孝文王暴斃的往事——當年自己能扶持異人登基,如今的秦王又何嘗不能讓她重蹈覆轍?
"聽說你才華斐然?"
後面那個治國之才到底沒說出口。
老太後湊近些,"就像你曾祖父當年......"
"曾祖母的步搖歪了!"
昭陽眼疾手快掏出鎏金小鏡,鏡中映出華陽太後驟然蒼白的臉。
少女跑到了梳妝台,踮腳将胭脂點在老太後眉心,指尖故意蹭過她臉上的皺紋,"這下和阿黎一樣!"
同為女子,就不要為難曾孫女啊啊啊!
秦人就不要管其他國的事情。
做完躲到了嬴政身後。
嬴政解下冕旒,以一個“大母,勞累,還是盡快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