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兒搖頭道:“這鎮子很小,消息頗為閉塞,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不見一個修士,若提及什麼法寶,那更是無人知曉。”
何雲迢道:“也不知仙師要我們留心的怪事是什麼,這裡百姓安居樂業,街頭巷尾秩序井然,看來看去,也不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翹枝感歎道:“可惜師父沒跟我們一起出去,這裡雖是小地方,但是很值得一逛呢,近日正是鮮筍上市的時候,街巷菜館裡的花樣烹筍,啧啧,簡直香得要命,石妖老頭說着不吃,最後也吃了兩大盤……要不是我怕吓着那些凡人,全程都得閉嘴裝啞巴,那就更好了。”
他們說着話,進了另一間房内,何雲迢在桌上排出大包小包:“這些都是今日采買的,大多是路上要用到的東西,還給仙師買了幾件成衣,要是時間足夠,去量身定做當然更好,這小竹鎮的裁縫鋪手藝不錯,不比都城差。”
他獻寶似的捧出一個包裹,裡頭都是新衣新靴,有輕衫罩袍,錦衣綢帶,各式各樣。
“本地人穿的衣裳,大多緊束,袖短褲短,那樣的衣褲,仙師肯定穿不慣,好在我找到這家鋪子,什麼樣式都賣,最後挑出這些來。”
亦如空看着他一一展示,忍不住道:“難為你用心,隻是,我哪裡需要這麼多衣服。”
翹枝立刻道:“當然需要,因為師父你真的頗費衣裳,時不時就要打打架,弄得一身傷,衣裳也是髒了破了,還要勉強穿着,哪裡配得上你的氣質,多備幾件,有備無患嘛,反正咱們如今有錢。”
何雲迢也連連點頭稱是。
買都買來了,亦如空也就不再多說什麼,道了聲謝,從裡頭随便撿了件衣袍,預備換上。
這時候,石老兒突然想起什麼來,抱着手臂道:“非要說怪事的話,倒是有一件,聽那飯館的夥計說,這鎮子附近有一座山,鬧鬼。”
翹枝撓撓下巴,道:“是有這事,逛得久了,都快忘了這茬,不過嘛,這種傳聞好像也不算什麼,跟師父要探知的怪事,想必八竿子打不着。”
何雲迢一邊理着包袱,一邊附和道:“鬧鬼的傳聞,各地都有,大都是以訛傳訛,虛無缥缈的傳說,不過,當故事寫進遊記異聞裡倒是不錯。”
“我問過那夥計,他說是鎮子東面有一座山,好像叫……室明山,那山上人迹罕至,隻住着一對祖孫倆,據說,那孫女身上有惡靈纏繞,待在鎮上時,總是招來厄運,衆人如避蛇蠍,她們沒有辦法,最後隻能搬去人迹罕至的深山裡,避世而居。”
室明山……
亦如空默念這個地名,腦中回憶閃過。
他看見不知何時的自己,正立在一塊崖石前,看着上頭的刻字,刻的是:
“舉世皆暗,唯一室明。”
亦如空若有所思,問:“這傳說是何時有的?”
何雲迢道:“唔……大概也就十來年左右,不算很久遠,那孫女如今的年紀,估計也就十七八歲,但隻是傳說如此,誰知道是否真有這樣的兩個人。”
亦如空默默聽了,最後道:“既如此,明日便繼續出發吧,隻是離開之前,我想去那室明山看一眼。”
小鎮不大,室明山也算不得遠,就在亦如空曾去過的驿舍後山東面。
兩山相連,隻是這室明山更加幽深蒼郁,竹海密密實實,腳踩下去,不見泥土,俱是厚厚的幹枯竹葉。
山中不見道路,看不出有人居住活動的迹象。
進入此山之前,亦如空還碰見一個挖筍的老漢,那老漢看他所去方向,叫住他道:“外鄉人,你别再往前了,前頭那座室明山,我們本地人從來都不去,那山裡呀,有鬼!”
亦如空道:“什麼樣的鬼,你們可曾見過?”
老漢道:“我是沒見過,但是有人見過,那藏在山裡的小丫頭,身上附着一隻惡鬼,但凡是稍微得罪她的,都會被那惡鬼害死,哎喲,很慘的,那小丫頭還時不時跟那惡鬼說話,據看見過的人說,那惡鬼身長八尺,青面獠牙,一雙赤紅鬼眼,真是駭死人了!”
翹枝不信:“真的假的?怎麼聽着像是編出來吓唬人的……”
老漢眼一瞪,發現亦如空肩上的松鼠竟會講話,大驚失色,大叫一聲“妖怪啊!”,撒腿就往山下跑,背簍裡的竹筍都颠出來好幾棵。
翹枝捂住嘴巴:“糟糕,忘記了,這裡的凡人膽子真小……這麼草木皆兵,也難怪會編出這鬼故事自己吓自己。”
亦如空無奈,轉身繼續往室明山去,口中道:“我得給你制定目标,三個月内,必須化形。”
翹枝慘叫起來:“師父你饒了我吧,我兩百多年都沒能化形,三個月怎麼可能!”
“為何不可能?再不可能的事,我也做得。”
翹枝揪住耳朵,恨自己方才多嘴。
進入室明山許久,再未看見一個人影,更未發覺什麼鬧鬼的迹象,眼前竹海茫茫,似乎永無盡頭。
翹枝退縮道:“師父,要不,咱們還是下山去追何少爺他們吧,這裡真的什麼都沒有,傳說大概隻是傳說,再耽擱一陣,馬車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正說着,亦如空忽然擡手,示意翹枝住嘴。
他凝神靜聽,風中似有人聲傳來。
翹枝忙住了嘴,跟着默默聽聲。
風聲竹響中,那聲音漸漸靠近,待到能聽得真切了,才發現那是一個女孩子在疊聲呼喊:
“魂!你在哪裡?魂!”
翹枝撓着腦袋,小聲道:“師父,我還是第一次見真正的‘叫魂’,這倒真是一樁怪事。”
亦如空沒有說話,随着聲音越來越近,一個少女的身形從竹影間慢慢顯現出來。
那微黑的皮膚,獸類一樣明亮的雙眼,亦如空不久前曾見過,不禁一怔:“是她?”
翹枝疑惑:“師父,你何時又認識了這山裡的小丫頭?”
少女仍是叫喊着,直到看見亦如空。
她止住腳步,閉上嘴,有些怕見生人似的,明亮的雙眼怯怯地眨着,揪着手指,似乎想繞路而行。
亦如空問她:“你在找什麼?”
小姑娘生澀道:“我找,我的好朋友。”
亦如空道:“你的好朋友,名字是‘魂’?”
小姑娘搖頭:“他沒有名字,他就是魂。”
亦如空沒聽明白,小姑娘似乎很焦急,顧不上再與他多說,直接埋頭跑了幾步,繞過他,繼續往山腰竹林深處呼喊尋覓去了。
看着她身後晃來晃去的竹簍,亦如空忽然有種非同尋常的感覺。
此地給他的熟悉感,不同于先前鱗片上的靈力,也不是系于法器的感知,那究竟是什麼?
為何,竟會系在這小姑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