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沒将話說完,但是翹枝還是知道他的意思,連忙爬起來,有模有樣地拜謝道:“多謝師父!我一定勤加修煉,争取早日化形,再也不給師父拖後腿。”
亦如空點點頭,仍盤膝而坐,教翹枝道:“脊直,肩張,注意凝神,将氣息灌于丹田氣海。”
翹枝依言照做,片刻後果然感覺妖丹微熱,氣息漸穩,不禁心中大喜,再次暗下感歎,當初死皮賴臉也要跟着亦如空,實在是個無比正确的決定。
練不多時,翹枝睜眼偷看亦如空,見他雙眼微閉,手持定印,穩穩盤坐。
那張臉輪廓深刻,面目柔和,眉間靈蘊,有如白玉仙人像,實在是通身仙氣靈氣藏也藏不住。
一時間,翹枝内心不禁又是景仰,又是羨慕,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提升境界,也不求有他一分神采,隻求能練氣化形,從此自由遊走人間,再也不是這弱小微末之軀。
正出神間,聽見亦如空提醒道:“專心。”
翹枝連忙收回視線,專心打坐。不消片刻,又走了神,想着想着,歎息起來。
亦如空睜開眼看他:“怎麼?”
翹枝道:“對不起師父,我又分心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想起來之前的事……我原本還道應空門誠心信奉神明,是個好門派,誰知道竟是那般邪象,當日升仙宴上,柳玉京向我描述的那等血腥景象,實在駭人。”
亦如空默默聽着,見翹枝沉默下來,忽道:“如今你心中,對那神明可有新的看法?”
“當然不!”翹枝連忙道,“這跟應空神沒有關系,都是那些人的問題,人心叵測,自作孽不可活。”
亦如空聽在耳中,默默不語。
翹枝忽而想起什麼,又道:“對了師父,那神筆,真就那般,被那蛇妖柳玉京給奪走了?那我們費力去那升仙宴,豈不是一無所獲,倒給他做了嫁衣。”
亦如空眼睫微動,眸中似乎露出一絲笑色,悠悠道:“不,我會找到他,拿回那支筆的。”
翹枝見他斷定,疑惑道:“可是天大地大,他可以去往任何一處躲藏起來,能去何處尋他?”
亦如空墨瞳閃着光亮,忽而輕輕一笑,道:“我自有辦法。”
原來當日柳玉京趁亂奪走畫骨神筆之時,亦如空向他擲出忘塵椎,雖因為顧及翹枝,忘塵椎并未刺中對方,但還有一樣東西,亦如空卻是成功地打在了對方身上。
而那樣東西,柳玉京如何也擺脫不得。
聽完亦如空簡短的叙述,翹枝已是徹底目瞪口呆:“所以說,師父你是在那一刹那之間,朝那蛇妖身上打了一個咒印?”
亦如空眉目半斂,淡淡道:“不錯,隻要有這個咒印在,他就不會脫離我的掌控,我如今靈力受限,尚未完全恢複,隻有一個大緻的方向,知道他是往中洲去了,待我靈力再恢複一些,對咒印掌控更穩,便可驅使咒印,叫他寝食難安,隻能回來求我。”
翹枝聽完,已完全呆住了,良久方才道:“師父,那個……您要是有朝一日開宗立派,我們的門派,會走正道嗎?”
亦如空道:“首先,我不會開宗立派,其次,為何這般問?”
翹枝讪讪地撓了撓腦袋,沒敢說出真話,心裡默念: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一向仙氣飄飄的師父有點可怕呢……
航行十數日,順風順水,風平浪靜。
何雲迢頗有分寸,知道亦如空要安心修煉,從來不多作打擾,亦如空在這難得甯靜的環境中專心修行,倒是打破了脈象中的一處滞澀,明顯感覺靈力又有提升。
而且忘塵椎一直貼着他的皮膚散發微熱,似乎原本的法身碎片,也在為他的修煉助力。
航行到第二十天,亦如空難得走出船艙,站在船舷上眺望風光。
因為翹枝說是見到奇景,在外面叫嚷,一定要亦如空出來看看。
那的确是一番奇景,廣袤空曠的海面上空,竟憑空出現了一片恢弘宮殿,宮殿倒懸于穹頂,猶如天宮倒壓,其間樓宇林立,檐牙高啄,桂殿蘭宮,飛閣流丹,實在是華美壯麗無雙。
何雲迢以及他雇來的船夫們,此刻也都來到船舷上仰望,各個啧啧稱奇,贊歎不已。
亦如空望着那景象,道:“像是海市蜃樓,也不知倒映的是何處的宮殿景緻。”
何雲迢看了一陣,忽然道:“這似乎……是神沖國的王宮所在,我過往随父親去中洲時,在宮牆外圍見過那座高塔。”
他伸出手,指着宮殿一角的一處塔樓。
翹枝感歎道:“世上竟有如此龐大壯觀的宮殿,那這王朝該是何等強盛富庶,我以往隻隐約聽說過,卻從未見識過。”
何雲迢如今已習慣了這會說話的松鼠,接話道:“五洲之間,神沖王朝最盛,天下間無出其右者,你們還沒有去過中洲吧?我倒是去過幾回,知道一些地方,等靠岸後,我帶着你們四處瞧瞧,見識一番。”
這廂賞景閑談,亦如空卻忽然感覺到什麼,他側首去看,遠處船舷上一人立刻移開目光,假意去看天空中的海市蜃樓。
那是個體格壯碩的漢子,皮膚黝黑,蓄着絡腮胡,是何雲迢雇來的船員之一,大船航行掌舵主要便由他來負責。
此刻奇景當空,他卻不看風景,反而一直盯着亦如空瞧,而且那目光,似乎來者不善。
那漢子知道亦如空正看向他,若裝作無知無覺,似乎也太過刻意,于是隻能轉過頭,沖着亦如空狀似憨厚地一笑。
亦如空不動聲色,心中卻有計較。
看來這趟看似風平浪靜的旅程,終究無法安甯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