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京似乎潛藏蓄勢已久,動作快如鬼魅,長臂一展,已将采烏握在手中的畫骨神筆奪去。
拿到畫骨神筆後,柳玉京立刻旋身飄遠,落在遠處,細長剔透的筆杆在手指間旋了一圈,得意道:“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神筆,是我柳玉京的了!”
亦如空眼神一凜,忘塵椎直沖柳玉京眉心而去,柳玉京将手一揮,扔出個帶毛的小東西,向着忘塵椎的尖刺迎頭抛去——那竟是翹枝。
見此情形,亦如空連忙收住神器攻勢。
趁此時機,柳玉京再次隐去身形,沖向大殿門外,不見了蹤影。
顧不上去追柳玉京,亦如空展臂接住翹枝,松鼠倒是還活着,隻是似乎昏厥了。
再看向采烏,她還剩一口氣,下半身已變回原形,成了墨色的魚尾,正在血泊中無力擺動。
亦如空走近幾步,俯身蹲在她身前。
采烏艱難地笑了笑,費力道:“能否拜托你,我死後,将我的妖丹擊碎,我不想魂魄被答叵困在幻境裡……”
“哪怕他死之後,那些幻境也依舊能困住你?”
“咳咳……”采烏被喉頭湧出的血液嗆咳幾聲,艱難道,“他在我身上下了詛咒,縱然他死了,那幻境也依然會纏着我,叫我永受折磨……”
亦如空沉聲道:“好,我答應你。”
采烏斷續道:“我的屍體,便勞煩你……扔進海裡……應空碎片的下落,在仙人圖中……”
說完這些話,采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亦如空輕歎一聲,站起身來。
忘塵椎刺向那具瘦小的屍體,剖出她的妖丹,那妖丹被一些極細的紅線纏繞着,亦如空将其捏在手中,掌心用力,碾作齑粉。
做完這一切,他轉頭,看向還在苟延殘喘的答叵。
答叵喘息片刻,懇求道:“求你,我這便把你賜予我的性命還給你,解了這墨線,讓我去那升仙圖中,我将碎片的所在告訴你……”
亦如空沒有回應他,而是去看那高牆上的仙人圖。
他不再理會答叵的叫喊,一路踩着被血液染紅的地毯,走到壁畫前。
畫中祥雲依舊,仙島漂浮,其中的仙人們卻不再徜徉遊樂,也不再奏樂飲酒,而是紛紛面朝大殿,目光死死盯着殿中發生的一切。
這些畫中仙人,似乎都是從前便已入畫的。
那些座上客的靈魂,進入仙人圖中了麼?看來似乎并沒有,也不知采烏做了什麼,竟像是隻要了他們的命,卻并沒有給他們靈魂入畫的機會。
亦如空想了想,走到那壁畫中的“應空神獸”面前。
神獸一直靜立在那裡,同樣靜靜注視着外面的一切。
亦如空心道:既然活物隻能移魂入畫,那你的身軀裡,又是誰的靈魂?
亦如空似有所感,用忘塵椎的尖刺劃開自己的手掌,貼向壁畫中的“神獸”。
他的血液似乎叫那畫中神獸十分懼怕,鮮血接觸的一瞬間,墨畫擾動,那神獸的線條轉眼變了一副樣子,成了一隻滿口獠牙的妖怪,朝着牆外怒吼長嘯。
亦如空見狀,輕笑一聲:“你就這般用這假物自欺欺人麼?還是說,在你原本的計劃裡,你想讓我也進入你這仙人圖中,同你一起完成這可笑的‘位列仙班’?”
答叵沒有反駁,也不再繼續懇求亦如空,他似乎知道,一切已經破滅無望了。
神明要他的靈魂被困在殘軀裡,永不超生,這才是最後的神罰。而他别無他法,隻能接受。
一片空曠的大殿上,污糟的血色中,唯有壁畫前那個神明的身影,如此飄然出塵。
他比那仙人圖裡祥雲上畫的“仙人”,都要更像神仙。
恍惚間,答叵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年少時分的病榻上,那被病痛折磨的暗夜裡,神明來渡他時的身影,和此刻碾碎他希望的樣子,完全重合在一起。
“我不算失敗,不算輸了,畢竟我還是見到了你,哪怕我并沒有成為神仙……”答叵遙望着亦如空的身影,喃喃着,咳出一口鮮血,突然喊道,“這裡快要崩散了,快,碎片的線索,在壁畫東南角,那個持扇的‘仙人’手中,他的扇面上,就是……”
話未說完,答叵睜着兩眼,已吐着血咽了氣。
大殿周圍開始轟隆作響,壁畫開始崩裂垮塌。
煙塵四起中,亦如空飛身抱起采烏的屍體,再急轉身形,沖向壁畫高牆的東南角。
那裡果然畫着一個手持折扇的“仙人”,畫中世界似乎感受不到外界的擾動,畫中人雖面朝大殿,面上卻依舊平淡,手中的扇子仍在輕搖。
亦如空趕忙去看扇面上的文字——
“剝魂玉玺中洲藏,血字四張落西荒……”
那寫着碎片所藏之地的扇面,開頭竟隻是含混的詩句。
一切都在搖晃,亦如空還沒來得及看完後面的幾行,整個大殿和壁畫,都已在巨響中徹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