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正在觸碰亦如空的臉,像柳梢拂面般輕柔。
他艱難地睜開雙眼,眼前海天倒懸,海鳥鳴叫着,在頭頂上空飛過。
這是在近海岸邊,亦如空仰面漂浮于海面,胸腔充斥着海風鹹澀的氣息,在他身側,到處是破碎的船闆木渣。
一隻灰毛松鼠正坐在他胸前,正是先前那隻被鐵籠鎖住脖頸的小獸,此刻它兩隻小爪捧着他的下巴,歪頭端詳他的臉,眼神中滿是好奇。
見他醒來,小松鼠似乎很高興,從他的胸口一躍,蹦跳到一塊木闆上,直起身子,口吐人言道:“太好啦,你終于醒了,我正愁如何将你拖上岸呢。”
亦如空從海水中起身,雙腳輕易踩到礁石上,此處原來已近島嶼岸邊,海水隻淹到他的腰部。
時近黃昏,遠方天際殘陽如血,染透半灣海面。
海天交處,碧波搖紅,豔色迷眼,亦如空站在海水中,看着這景象,一時出神。
“你在看什麼?”小松鼠見他半晌不動,忍不住問。
亦如空搖搖頭,緩緩出聲:“這是何處……”
他停下來,有些不适應自己久未發聲的喑啞嗓音,緩了片刻,才繼續道:“你為何不逃走。”
小松鼠伸出一隻小爪,指指他的左手手腕。
亦如空低頭,看見自己手腕上那隻金屬手镯。
那镯子手指粗細,通體金鱗覆蓋,盤繞三周,兩端開口,一頭粗圓,一頭尖細,沉甸甸的,十分精緻。
亦如空晃了晃手腕,那手镯瞬間發出金光,在他手中化作一支長柄小錘。
錘柄有一臂長,頂上是拳頭大的錘頭,錘柄自柄頭開始,不斷變細,至另一頭柄的末段,已是尖銳如針,寒光逼人。
亦如空打量手裡的東西,忽然看見錘頭上的銘文間,有一個小小的銳瓣花朵紋樣。
他撫摸着那個花紋,有些出神。
小松鼠清脆道:“我聽他們叫它忘塵椎,這可是樣了不得的法寶,我親眼看見,它會自己飛來飛去淩空殺人呢!這麼厲害的東西,卻像是認主一樣,自動跑到你的身上,你看,你戴着它都沒事,我隻是輕輕一碰,就燒掉了兩根指甲!”
小松鼠将一隻小爪伸出來,給亦如空展示它斷缺的爪尖。
亦如空信手一抛,那忘塵椎淩空幾個旋轉,光芒一閃,又化成镯子,縮繞回他的手腕上。先前嗜血的兇殘殺器,此刻在他手中乖順無比,亦如空自己也感到意外。
但是這跟這胡鼠有什麼關系?
“所以呢?”亦如空問。
小松鼠激動地搓搓前爪:“所以,你一定不是凡人,或是隐世的大妖,或是降世的神仙,總之,你這麼厲害,能不能罩着我?”
亦如空看看那毛發浸濕的小家夥,它腳底打着滑,正在木闆上随海波晃來晃去,努力平衡着身體。
他想了想,沒說什麼,隻是伸出手,讓它爬到自己肩膀上,接着蹚水緩緩向岸邊走去。
小松鼠開心地扒着他的肩膀,搖頭晃腦道:“我名叫翹枝,在山中修行兩百年,将将會口吐人言,不料被那夥人發現,中了他們的毒镖,被他們抓住,要賣去中洲。”
小松鼠說着,又興奮起來:“不過還好,我的運氣總歸不錯,碰上了你!我娘說過,我将來是能成仙的,成不了仙,也能當仙人的童子,我就知道,我沒那麼容易死!”
“成仙?”亦如空聞言,輕笑一聲,輕哂這小獸不知天高地厚。
那通人性的小胡鼠沒在意他語氣中的輕蔑,隻盯着他殘陽映照下的淺笑,看呆了一雙小獸眼。
“乖乖……我猜得一定不錯,你定是神仙!”
亦如空道:“我若是神仙,又怎會和你一樣,落到他們手中。”
松鼠撓撓尖耳朵:“神仙也會打盹嘛,那些人不擇手段,誰知道用了什麼陰險招數。”
“你就不怕我也是惡人?”
“你肯定不是,我見過那些惡徒,都是些形貌粗鄙之徒,哪有你這樣的神仙氣度,神仙樣貌。”
“以貌識人,恐怕不準。”
“嘿嘿,開個玩笑,我翹枝雖道行尚淺,看不出你的真身,但我知道,你肯定心善,你挫敗那些惡賊,第一件事就是震碎鎮妖符,劈開那些籠鎖,放我們自由,自己掉進海裡也不忘救我,惡人才不會幹這善事!”
“……”
亦如空不答話了。
他邁過雜亂的黑色礁石,在岸邊找到一處平坦幹燥的地面,盤腿坐下,并起二指,準備驅動靈力生火,指尖卻隻迸出一兩顆火星子,于是隻得作罷。
他試着運轉氣海,卻一片空茫,完全找不到自己靈力所在。
當年靈力耗盡,法身損毀,畢竟不是一場夢。
他想到自己想要做的事,可若是以如今這副身軀,要如何上那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