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三人跌跌撞撞地趕到了建工路公交站，幸運地坐上了返回學校方向的最後一班公交車。車廂裡溫暖柔和的燈光和緩慢平穩的行駛節奏，如同一個溫暖的港灣，讓三人緊繃了一路的神經逐漸舒緩下來。他們不約而同地找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仿佛這樣能讓他們更有安全感，彼此都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略顯疲憊卻已平複不少的呼吸聲。

驚魂甫定，聶少華那标志性的“劫後餘生話痨症”便開始不可抑制地發作了。這是他緩解緊張、平複情緒的慣用方式。

“哎我說，剛才真是吓死爹了！”他誇張地拍着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但臉上還帶着未褪盡的後怕與興奮交織的紅暈，顯然剛才的經曆對他來說是既驚險又刺激，“你們是沒看到，那幾個家夥一個個兇神惡煞的，跟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似的，手裡還特麼拿着棍子！我當時腿都快軟成面條了！尿都快吓出來了！”

他開始唾沫橫飛、繪聲繪色地描述着方才的驚險場景，當然，描述的重點自然是巧妙地突出自己的“英勇無畏”（雖然實際是害怕得胡亂揮舞）和“足智多謀”（指他冒充潘磊小弟的那番話）。他揮舞着手臂，模仿着那些混混兇惡的樣子，又模仿着自己當時的“機智”反應。

“不過！關鍵時刻還得看我聶少華！”他坐直了身體，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目光炯炯地看向坐在旁邊的路遠和蘇念思，眼神裡寫滿了“快表揚我！快崇拜我！我拯救了世界！”的潛台詞，“要不是我靈機一動，假裝是潘磊那孫子的人，跟他們巧妙周旋，給他們演了一出奧斯卡大戲，你們倆哪有機會跑啊？早就被一鍋端了！輕則挨頓揍，重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路遠和蘇念思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雖然聶少華的描述不乏誇張和自我美化的成分，但他方才的急智确實在最關鍵的時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為他們争取了寶貴的逃生時間，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是是是，你最厲害了，”路遠難得地沒有出言擠兌他，語氣裡帶着幾分真心實意的佩服和謝意，“當時反應确實夠快，腦子轉得也快，把他們都唬住了。”

“那可不！”聶少華得到了肯定，更加來勁了，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我這腦子，轉得比英特爾的最新款CPU還快！影帝級别的演技，奧斯卡都欠我一個小金人！你們說，我是不是應該認真考慮一下，藝考不考美術了，改考表演系？說不定還能曲線救國上中戲呢！我覺得我天生就是幹這行的料！”

蘇念思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蒼白的臉上終于恢複了些許自然的血色。剛才的緊張情緒也因為他的插科打诨而緩解了不少。“嗯，聶影帝，今天真的多虧你了，”她聲音溫柔，帶着真誠的謝意，“還有…謝謝你最後扔東西幫我們拖延時間。” 她指的是聶少華毫不猶豫扔掉自己剛買的購物袋的行為，那裡面可都是他精挑細選、視若珍寶的畫材，對于一個美術生來說，那種損失可不是小事。

提到這個，聶少華臉上的得意瞬間垮了一半，立刻轉變成了撕心裂肺的肉疼：“唉，别提了！我的顔料！我的紙！我的夾子！我的新橡皮泥！我的寶貝們啊！全都為革命壯烈犧牲了！五百多塊大洋啊！就這麼打了水漂！我的心在滴血啊！感覺身體被掏空！”

他捶胸頓足，一臉痛心疾首、生無可戀的誇張模樣，看得路遠和蘇念思哭笑不得。

“回去我把我的顔料勻你一半，”路遠開口說道，他的東西也丢了，但蘇念思的還在，他們倆勻一勻，聶少華的基本常用色還是能補上的，“紙和夾子再買吧，反正也便宜。”

“真的？”聶少華眼睛瞬間雪亮，一下子撲過來勾住路遠的肩膀，臉上帶着感動的神色，“路遠你太夠意思了！局氣！不枉我剛才舍命相救，為你倆争取了寶貴的逃生時間！好兄弟，一輩子！”

“不過話說回來啊，”聶少華興奮過後，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心有餘悸地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語氣裡帶着一絲擔憂，“那幫人…到底是不是潘磊那小子找來的？我剛才那麼一詐唬，一口咬定是潘少派來的，他們居然沒直接否認！還真提到了什麼強哥。這事兒八九不離十了。”

路遠和蘇念思聞言，臉上的表情也随之嚴肅了起來。剛才的輕松氣氛被沖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