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卷起長發，天幕被刺眼的探照燈照亮，映着紅光，濃煙滾滾。槍口從四面八方的狙擊點位、排兵布陣的位置鎖定他們，器械搭載的武器蓄勢待發，密集的準星與紅外線天羅地網般将他們包圍。

“陣仗這麼大?”萊拉仰起頭，在強光照射中眯着眼睛，放松身體。她看不見它，但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無形的能量完全地包裹着她，源源不絕，雨水再也無法觸及她的皮膚。

“我殺了他們，太多人。因為他們追着我，因為他們竟敢阻攔我來找你。”

男人咧開嘴，蒼白如大理石的平靜表情破裂為一個猙獰的笑容。他站在獵人們的探照燈下，卻完全不像是獵物。從空氣的振動、氣味以及微弱的聲音判斷出還有更多飛行器在往這邊趕來。暴露在光線下讓他感到不自然，但他沒有表現出這一點。他不可能在敵人面前露出軟弱之處。每個昆圖斯人都知道，軟弱就像水中的血，隻要流出一縷，就立刻會被水域裡徘徊的獵食者察覺。

誰也沒有動。獵人們似乎在等待着什麼。男人說：“他們盯上我們了。”

“因為什麼？”萊拉問，她的嘴唇沒有動，但這句話依然被“說”了出來。不過不需要回答，她的眼神落向還新鮮的死屍，死人們殘存在世界上的最後痕迹像是一卷卷錄像帶，她馬上從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記憶片段。

隻在太短的一瞬，她就得到了足夠的信息。但也就在這一瞬，男人忽然抓住她，縱身躍起，從窗戶一頭鑽進漆黑的樓房。緊接着，子彈火蛇般掃射而來，亮得刺眼，煙土四起，火..藥味撲滿鼻腔。

砰砰聲震耳欲聾，子彈穿透牆壁，射穿長餐桌，嗖嗖作響，煙氣從彈孔中升起，天花闆在彈雨中坍塌，砸下大大小小的碎片。男人緊抓着她，在裝潢古典的幫派據點裡跳躍，攀爬，躲閃……他沒有走螺旋樓梯，而是用蒼白但強壯的手臂扒住牆壁，調整身體，順着拱頂從豎直的天井一躍而出，如魚出水，子彈擊打屋頂的火花粼粼如水光。她隻聽見嗚嘯，頭發在極速運動帶來的狂風裡散亂。子彈總慢他一步，隻能徒勞地追逐他的身影。

“——”

尖銳如鳥鳴的聲響中，激光雨傾盆而下，紅雨滋滋作響。萊拉閉上眼睛，無形的能量覆蓋他們的皮膚表面，砰砰，咚咚，不同口徑的子彈叮叮當當地彈開，激光嗚咽着消散。

“抓活的！星辰衛士！我們的主人想要活的獵物！”

繪制着不同标識的飛行器中的一架通過喇叭傳出沙啞而無機質的機械音，一遍，一遍，又一遍。然而另一個飛行器的傳聲器叫着:“艾哈拉的仆人們！把他們的屍首帶回來！”

矛盾的命令打亂了節奏。狙擊手調整準星的短暫間隙，兔起鹘落之間，男人已然将他們抛在身後，遁入漆黑的街巷。

“他們在這裡等着！”萊拉避着風喊道，地面極速拉近，天地在視野中颠倒翻轉，無數光斑刺進她的視野，又更快地溜走。太明顯的心靈的痕迹在她的視野中顯眼地閃爍着，恐懼的黑色和貪..婪的青藍充滿視野。她緊抓着男人濕漉漉的衣服，身體被重力抛起又壓下，“‘灰白悼亡曲’！”

密集的彈雨在夜雨中明亮地閃爍，聲音震耳。沒有言語，他撞進緻命的雨點，沖入幫派成員間，像鹞鷹沖入鴿群。子彈打在皮膚上，卻不能穿透表面無形的護盾。尖爪打碎頭顱，揮斷肢體，捏碎心髒。血從大動脈中高高噴起，碎肉橫飛。慘叫聲和呻..吟聲，肉..體倒地的悶響連成一片，後排已經傳來生者的尖叫，逃竄的腳步聲。男人遺憾地收起沸騰的欲..望，雙..腿發力，輕盈地跳進大樓暗色的窗戶中。

“砰！”

煙霧，到處都是釋放出的煙霧，能夠麻痹獵物的氣體被他的器官輕松分解，沒有造成任何影響。黑暗中火光一閃，飛行器的槍口隔着窗戶旋轉，定位最佳開火角度。彈頭破空而來，空氣中的水汽迅速附着其上，凝結為冰，沉重的炮彈轟隆落地。

“那個該死的女巫！”

飛行員在揚聲器裡咒罵着。男人踢起裝滿子彈鍊的沉重箱子，手爪抓着邊角，擰身甩臂，合金箱發出低沉的嗚嘯，以抛物線轟然撞上飛行器，爆發出炸響與火光，讓它不可挽回地墜落。

但這隻是其中一架。

“哈！我們要抓住他了——别擋路！”

飛行員們在通訊頻道裡喊叫着，一架繪制着被刺穿軀體的飛行器忽然改變方向，擋住另一架的去路，後者險些撞在它身上。于是傳聲器裡爆發出一陣怨恨的咒罵。

“該死的毒蠍！滾開！”

“争吵不休，各懷鬼胎，人總是這樣。”奔跑和攀爬的間隙，男人平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盡管他抓得很穩，但她還是感到天旋地轉，一陣暈車似的眩暈感。她開口道:“這支狩獵隊最少有三個不同家族組成，聽，狩獵還沒成功，就已經開始為如何分贓争起來了。”

扇葉旋轉聲，地形車纏..繞着防滑鍊的輪胎碾壓過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樓下的街道上碾過成群車輛，更多狩獵的貴族像搜尋到珍惜獵物的獵手般迫不及待地湧來，跟着大量士兵。人群喧鬧的呼喊聲和腳步聲，汗臭味，血和唾液的味道，氣味交織成的濃煙盤旋着上升。

破開木門，穿過幽深的長廊，高大的窗外傳來水聲——索圖斯河的影子已經近在咫尺。

“南邊和西邊都有人。”萊拉抓着他的衣袍，沙啞地說，“我們還有東面和西面可去。西面是居住區。”

“往東走。引開他們。”男人說。

這句話讓她笑了。這和她自己的想法完全一樣:“然後呢，霍恩特?”

“他們闖入這裡，作為強權者犯下殺..戮的罪行——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處！”

“完全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