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是上午離開的,下午獨眼幫和犬吠幫的邊界就爆發了沖突。槍聲與爆炸的聲響穿透薄薄的牆壁,粗俗肮髒的謾罵和慘叫随之而來,然後硝煙散去,壓抑的哭聲和哀痛的呻..吟為這場街頭鬥毆畫上未盡的省略号。
用“常見”來形容這樣的鬥毆并不能準确地诠釋它發生的頻率之多。昆圖斯的街道上幫派林立,小的幫派往往是大幫派的下屬,而大幫派的缰繩握在頂端貴族的手中,如套娃一般。最底層的小幫派更..新疊代的速度極快,霸占的地盤也在不停變化,矛盾與沖突,乃至擦槍走火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更何況,雙方的作戰理由都非常充分:犬吠幫認為獨眼幫先殺了他們的人,必須反擊;而在獨眼幫看來,卻是犬吠幫先挑起的攻勢——于是狗牙巷的虐殺便成為了一顆火星,順暢地點燃了炸..藥桶。
濃烈的硝煙味填滿了整個房間,窗外的槍聲逐漸稀疏,長時間的寂靜中間或響起一兩聲鳴響。萊拉把自己藏在床和雜物之間的夾縫裡,手中緊握着匕首。盡管鬥争已經告一段落,但現在絕不是出去的好時機,那些在争鬥中沒讨到好又滿腹怒火的幫派成員有時會闖入樓房,奸..淫搶掠。
今日依舊如此。她聽見腳步聲、謾罵聲和隔着牆壁的微弱的哀泣聲,那聲音裡有一種平靜的絕望。沒有尖叫和求救,因為這裡沒有人會回應,包括萊拉自己。她的掌心裡冒出汗來,用力擠..壓着匕首的刀柄,仿佛身體上的疼痛能夠減輕心中的不安和負罪感。
她自己苟且活着,卻要看着其他人去死。
一陣凄慘的喧鬧聲過後,樓道重新歸于寂靜。萊拉還是沒有出去。她躲在自己小小的庇護所裡,豎起耳朵靜靜聽着。腳步聲從房門外傳來,聲音如此熟悉。萊拉的心一松,又馬上懸起來。是伊莎阿姨,她怎麼來了?是來查看她的安全,還是……探索這場沖突的起因?
依舊是敲門聲。萊拉貼近門邊,直覺告訴她那就是伊莎,不是哪個幫派分子假扮的——哦,伊莎本人也是個幫派分子。她快速地打開門,伊莎從縫隙中閃身而進,反手關門上鎖,走到床邊坐下。
“你受傷了。”
萊拉低聲說,她接過伊莎脫下的帶血的衣物,放在床上,俯下..身去觀察她胳膊上的傷口。鮮血已經浸濕了棕黃..色的帶子,流血還在繼續。
伊莎沉默不語地繞開布條,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血肉向兩側翻卷着,模樣有些猙獰。四周靜悄悄的,她的心跳開始加快。或許她應該說的,自從她來到這裡,成為無依無靠的孤兒萊拉開始,便隻有伊莎為她提供幫助——足以救命的幫助。
“你看到什麼了?”
一段令人不安的寂靜後,伊莎低着頭問。萊拉的心髒往下沉了沉。伊莎知道了。她知道了多少?她是不是做錯了?或許她不應該把男孩帶回家來的……
恐懼、不安和内疚一路飙升,她的大腦卻像隔絕了身體情感一樣冷靜,快速地思索着。
“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伊莎加重語氣,“這不是我們的人幹的,吠犬幫不這麼認為。但不管他們相不相信,我們必須了解這件事。把它告訴我,否則下一次上門的就是行刑人了。”
“不要覺得你很聰明,萊拉。你做得不夠,遠遠不夠。我又打掃了一遍。這件事目前隻有我和柯林知道,以後,我不能保證。”
她知道了!不,她知道的是我又回去打掃痕迹的那部分……她第一次來的時候發現他了嗎?
“我……看見了。”她聽見自己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我從來不知道……有人……能徒手把人撕碎……”
“徒手?”伊莎皺起眉,眼睛轉動着,“它是什麼樣的?”
“看起來很像人。”萊拉硬着頭皮說,“很瘦小……”
“外貌。”伊莎打斷了她。
“黑發黑眼,和任何一個諾斯特拉莫孩子一樣。”萊拉說,“隻是他看起來很……不同尋常。”
“怎麼不同尋常?”
不要再問了,不要再回答了。萊拉絕望地想,但她的嘴還是一路順暢地說了下去,“他看起來像一座雕像,很……完美,五官,身體,都是。”
伊莎懷疑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他沒有傷害你。”
“他受傷了。”萊拉頓了頓,補充道,“他救了我。”
伊莎哼了一聲:“他是想吃了你……詳細地說。”
“那天晚上,吠犬幫的人想殺了我……他們把我的頭撞在牆上,然後他就忽然出現了,把他們……撕成了碎片,徒手。但是他們也擊傷了他,所以我把他帶回來了。”
“你能打過他嗎?”
“不能。”
“萬一他動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