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但凡在京城地面上行走的,都多多少少聽說過李尋歡的名頭,也因此,李尋歡的麻煩隻增不減,便隻是在大街上走過,都可能惹上麻煩。
比如此時,李尋歡處理完公務回府,卻在鬧市被人擋了路。
擋路之人有過一面之緣,便是在奚百裡失蹤的那一日、也便是與楚留香初次見面那一日,遇到過的,以華貴飛槍做兵器的燕雙飛。
燕雙飛以十五柄飛槍硬逼着意圖逃離的李尋歡與他迎面對上,燕雙飛惡狠狠瞪着李尋歡,似乎與他有血海深仇,“名滿天下的李探花,卻是個滿嘴謊言、遇事便逃的鼠輩嗎?”
李尋歡倒也不是完全逃不開他的逼迫,但在鬧市中,未免傷及無辜,他隻有直面迎上燕雙飛,他微笑着,眼珠子緩慢轉動,思索着如何離開,“哦?此話怎講?”
燕雙飛恨恨道:“你與我講,那不二賭坊的賭局是以銀兩定勝負的,我還去砸了不少錢,可除了喂飽了吳老闆的錢包,更有何用?你,何以故意欺騙于我?”
李尋歡真的笑了出來,“倒也不能算是欺騙,我與吳老闆确實有私交,這賭局畢竟是不太做得準的。”
燕雙飛怒道:“賭局做不得準,那便真刀真槍的與我一戰,這總做得了準。”
李尋歡道:“你又何必非要與我比試?我又不去搶那兵器譜中的位置,便是赢了我也沒什麼用呀。”
燕雙飛道:“搶與不搶,由不得你自個兒說,‘小李飛刀,例不虛發’,而今你的名頭滿江湖的傳,誰人不知?你的兵器是飛刀,我的兵器是飛槍,我隻需讓世人知道,我這飛槍,未見得比你的飛刀慢多少。”
李尋歡明白了,無論是飛刀還是飛槍,都不在傳統兵器之列,能不能列入兵器譜,難說得很,那恒通店的孫老頭說的話許多人都聽見了,小李飛刀已經不僅僅是暗器,燕雙飛如果想江湖上成名,如果想在兵器譜占一席位,那麼找上李尋歡,倒也不算錯。
李尋歡手指按上腰間懸着的萬鈞劍的劍柄,道:“閣下心情我能理解,可事實上,小刀隻是我閑來無事戲耍的玩具,我的兵器是劍,閣下是要我以劍來接閣下的飛槍嗎?”
燕雙飛視線在萬鈞劍上一落,又立即轉開,“呸,同一個招數,還想讓我上當兩次?誰會以玩具殺人,不隻是殺了一個人,而是殺了十八個人?你若實在不願意比,那就自己認輸,大聲說出來不如我燕雙飛,我便罷手,否則,哼。”
李尋歡放開了萬鈞劍,事實上,他雖垮了這柄劍将近半個月,此劍卻一次也不曾出鞘,畢竟,此劍的意義大于用途,畢竟,他已多年不使劍,便是垮了劍,也不會下意識的取來作為兵器。
李尋歡取出了一把小刀,他的小刀長不過三寸,握在手裡确實像玩具一樣,燕雙飛緊緊盯着這把小刀,李尋歡也盯着這把小刀,“我的小刀是一件玩具沒錯,卻是一件非常危險的玩具,小刀出手,必要見血,更可怕的是,小刀出手之後,連我也不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你真的要試?”
燕雙飛眼神晃動片刻,又立即堅毅,“除非你主動認輸。”
李尋歡道:“截至目前,我還沒有見到過任何一個人能夠讓我主動認輸,你當然也不能,但你畢竟還年輕,也非大奸大惡之徒,我不能毀你的前程,這樣吧,傾你所能,若能逼得我不得不發刀,隻要你還活着,我就認你赢,如何?”
燕雙飛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忍不住道:“此言當真?”
李尋歡看着他,視線很平靜、很明亮,“絕無虛言,你若需要找一兩個見證,我也可在此等着。”
燕雙飛沉默片刻,道:“我便信你一次,無論我怎樣出手都可以?”
李尋歡道:“是的。”
燕雙飛扯開外衫,露出了前胸的兩排飛槍,飛槍上的紅纓随着微風輕輕舞動,槍尖在豔陽下閃閃發光,他的手指已經碰上了飛槍,“我的飛槍已經練了十四年,頃刻間能發出四十九柄飛槍,便是唐門内家高手唐靈煌也無法同時接住所有的飛槍。”
李尋歡道:“出手吧。”
燕雙飛大喝一聲,雙手齊揮,眨眼間已發出九柄飛槍,但見紅纓漫天,仔細看時,眼前忽然失了李尋歡的蹤影。
李尋歡固然沒有唐門接飛槍的本事,可論起輕功來,旁人可不見得能比得過他了。
燕雙飛大怒,跳起追趕李尋歡,他的輕功比不上李尋歡,他的飛槍自然也追不上,追過三個街口,眼前早失了李尋歡的蹤影,燕雙飛氣的連連頓足,李尋歡卻笑得開懷,拍拍衣襟,拐過巷口,走入繁華街道。
方才跑的急,未仔細辨别,踏入街面,才發現到了一直有意避開的街道,他視線往前落,便看到了那一道十分矚目的招牌,嶽東樓。
以往這地方他是常來的,可最近他麻煩不斷,便有意避開了這裡,嶽東樓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他暗暗歎息一聲,轉身準備離開,轉身時候,聽到身後呼喚,“李探花……真的是李探花,既然到了這裡,怎麼不進去看看兄弟們呢?”
李尋歡便轉過身來,跟前快速奔來幾個大漢,年齡有老有少,昔日裡都是同桌上飲酒的情誼,這些都是昔日李府的門客,“我是無意間來此,本來不想打攪你們的。”
為首的三十多歲,留着精緻的小胡子,叫做冷青峰,使得是雙刀。
冷青峰大步走近,熱情道:“探花說的什麼話,我們鎮日裡在貴府做客,才可稱之為打攪……聽說最近府上不太太平,探花也麻煩不少,可還好麼?我們可都擔心的很呐。”
李尋歡笑道:“我的功夫你們總該放心,我能有什麼不好?倒是你們,最近京城地面不太太平,不是勸過你們各回原籍麼?留在這裡終是有些危險。”
冷青峰一揮手,“有家有口的都回去了,留下的都是我們這些沒有家口的獨身漢,我們聚在嶽東樓,彼此有個照應,恰好可一睹兵器譜之風采,再者,我們受探花恩惠已久,留在這裡,也是看是否有需要我們出力的地方。”
李尋歡道:“大家心意我心領了,隻是……”
冷青峰搶着道:“聽說府上住進去不少大人物,連武當掌門、少林寺的大師和江湖有名的藏劍山莊主人都住了進去,探花放心,我們不會造次。”
李尋歡搖頭,“武當掌門、少林大師又如何?同飲江湖之水,不過身份不同罷了,我是說,最近尋我麻煩的人着實多了些,諸位回去住也沒什麼,隻是怕給諸位惹出許多麻煩,我如何不懷念嶽大哥釀的酒、嶽大嫂做的桂花糕?又如何不懷念我們對酒暢飲高歌的那些日子?大家夥沒有離開也好,待麻煩過去,便到府上找我,我們繼續開懷暢飲。”
冷青峰激動難抑,“是我們武藝不精,不能助探花一臂之力,好生慚愧。”
李尋歡沉下臉,“我府上請的客人,隻看酒量好與不好,我是喜歡與人拼酒,又不是喜歡與人打架,冷大哥再說這樣的話,便不必去喝我府上的酒了。”
衆人也便笑了,冷青峰笑着握住李尋歡手腕,“若是沒有碰上也就算了,既然到了這裡,嶽大哥若是知道你過門不入,怕是會上門罵人的,不是說懷念嶽大哥的酒、大嫂的桂花糕麼?何不去過過嘴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