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馬車上,桃李好奇地看着虞驚鴻手上的木匣子,“姑娘不看看嗎?”
虞驚鴻順着她的視線落到了木匣子上,纖長白皙的玉指輕輕摩挲,許久才輕輕打開了木匣子,裡頭除了些許新奇的有些年頭的小玩意兒,便是一疊厚厚的書信。
她目光凝在泛黃的紙頁上,許久才取了頂上的一封輕輕打開,折疊的信紙展開,上頭是被暈開的字墨。
“吾愛嬌嬌知微:
見信如面,展信舒顔。
我和你外爺在這塞外邊關,風沙漫卷,聊慰餘思,偶時常常思及不知知微如今何貌?
提筆欲書,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隻盼這薄薄信紙,能傳遞些許挂念,我同你外爺便已心足。
知微,你如今該有十七了吧?今歲備下的生辰禮是一隻簪子,本來是為你及笄禮備下的,隻可惜我同你外爺不能親見了。
自你出生以來,我與你外爺便遠戍邊關,未能親看你牙牙學語、蹒跚學步,此乃我們二人此生餘憾。你在京中諸事可順遂?你父親照料的可妥當?
每念及此,心中總是挂念。細數時日确如白駒過隙,不知道咱們囡囡如今長成什麼模樣了?想來咱們囡囡肯定和你阿娘一樣,如春日繁花、夏日盛陽。我們猶記得你阿娘十七的時候便出落的很是漂亮,咱們知微定然是比你阿娘還要好看。
隻可惜要便宜虞家那小子了,你們先前所定親事可定下成婚的日子了?虞家那小子待你好不好?咱們囡囡喜歡嗎?若是不喜歡也沒事,告訴外爺和外奶,咱們回來給囡囡做主。
知微啊,雖數年等不來你的回信,然我們心中仍然牽挂。隻奈何邊關黃沙重,我們有時會想着要不要接你過來瞧瞧,又怕你路上颠簸受苦,遂沒有這般做,不知道你在上京可好?
知微啊,且再等等,過些日子外爺外奶就回來見你,到時候知微該不識得我們了。不過不要緊,是我們不好,多年未陪伴在知微身側,故而不怨,隻盼着你諸事順遂。
願你平安喜樂,歲歲無憂。
外爺外奶敬上。”
虞驚鴻看得仔細,上頭不少字迹被暈開,不難看出寫信之人是如何哽咽着寫完了這封信。
她擱下信紙,在木匣子裡頭找了找,确實看見一枚簪子,簪子通體由純金打造,簪身纖細而挺拔,上頭雕着鎏金的玉蘭花,花瓣枝葉舒展,中間嵌着數顆剔透閃耀的寶石,閃爍着華光。
她細細拂過簪子的紋路,又輕柔的擱下,取了餘下的信一一瞧過。
從沈知微出生起到如今的每一年都寫了信過來,開始的幾年來信頻繁,幾乎每月都要寫信問候,每歲都松了生辰禮,有些在木匣子裡頭,有些卻沒有。
虞驚鴻能夠猜到為什麼,丢失的都是些比較貴重的物件兒,哪些新奇的卻不怎麼值錢的倒是留着,還有些剩下的是沈知微十歲之後的,這會兒想必便是劉婉柔不讓送信進去了。
每一封信紙書寫着滿紙的思念和牽挂,字字句句都能讀出寫信之人的心緒。
所有的信紙摞成一沓,被放在木匣子裡,虞驚鴻字句仔細地看完了,沉默着不再動作,一時心裡堵滞,難受非常。
她忍不住想這些信,沈知微是不是一封也不曾瞧見過?她是不是至死都以為外祖家對她都是恨大過愛,是不是自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是害死了娘親的罪魁禍首,合該承受外祖家的怨恨?
“姑娘?”桃李見不得她難受,試探着叫了一聲垂頭沉默的虞驚鴻。
虞驚鴻擡眼看她,勉強露出一個笑來。
這世道總是這樣諷刺,昔人猶在時借信紙寄托心思,為着這樣那樣的理由不敢相見,于是将濃厚的思念寄托在這些外物身上,隻可惜世事無常,并非一切總能在原地等待,有些人等着等着便不再,有些事等着等着便不複,這樣淺顯的道理總是看不破。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她輕聲一歎,卻也表達不了什麼。
“将這些收了吧。”她微微阖眼,不欲再看。
她終歸不是沈知微,這些遲來的愛意和思念也不該由她去評判是否接受,這是沈知微的,錯過了也是她的,她看見算怎麼回事呢?
桃李很快便将信箋收回信封摞好,又塞進了木匣子裡頭,蓋的嚴嚴實實的,知道這玩意兒惹了她家姑娘不快,她将那木匣子收好,不再讓人見了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