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禹珂剛出醫院後門,便看見程雨栖像風一樣從他面前刮跑,不得不感歎了一下,她的身體素質真是不錯。
瘦成了這樣,身上又有剛切開的傷口,居然還是個風一般的女子。
李錢磊本來跑在最前面,看到徐禹珂之後,立馬刹住腳步,和他說話:“禹哥。”
徐禹珂揉了揉後頸,舒了下肩,随意狀問:“問到程響林的行蹤了嗎?”
“沒有,這丫頭見了我們就拼命地跑,明顯有鬼。她肯定知道程老狗躲在哪裡。”
落在後面的人終于追了上來,穿過他們,沒有停步。徐禹珂看着他們奔跑的背影,又瞧了瞧李錢磊,問:“你怎麼不追了?”
“你上千萬在程響林身上,你都不追,我幾十萬我追個屁啊。”李錢磊指着前面五六道背影說:“讓那幾個傻逼追去。等會兒,咱們就撿他們的便宜。”
落在最後的大皮氣定神閑地走了過來,和他倆站到了一塊兒,扯了扯脖子上的大金鍊子,粗聲粗氣地罵道:“媽的,死崽子跑的真快。看你能跑多遠。”
“大皮”。徐禹珂收了玩笑的模樣,看了他一眼,又将視線重新投向前面距離越來越小的獵物與狩獵者之間,說:“待會兒,禮貌點兒問。小姑娘若是不肯說,就算了。”
“怎麼能算了?”大皮并不認同:“他媽的,程響林那孫子坑死老子了,老子砸在他身上的幾百萬都是借的。他跑了,老子家門口堵的都是人,叫老子上哪兒搞錢去填這窟窿?”
除了徐禹珂之外,大皮借給程響林的錢是最多的。程響林這一跑,大皮的日子也不好過,徐禹珂沒多說别的,隻點了點頭:“行,你問。”
李錢磊遞給他支煙,徐禹珂在掌心敲了敲,最終還是銜在了齒縫裡。
他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攏在手心裡點火。
煙頭被指間的藍色火苗點燃,發出猩紅色密密麻麻的光點。
在這個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的傍晚。
徐禹珂把打火機抛給李錢磊,邊往前走,邊吐出一圈薄薄的煙霧。
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大皮他們幾個人把程雨栖包圍起來,在那邊不算太禮貌地審問。
徐禹珂靠在粗壯的榕樹上,仰了仰脖子,因為抽吸的動作,兩側臉頰輕微凹進去一點兒。
餘光能掃到前面正在發生的事。
“汲迩私立學校”字樣的她的書包,被他們從胸口拽了下來,甩在一旁角落裡。
李錢磊跳上榕樹旁的石階,半蹲着,問他:“禹哥,你說我們能把錢要回來嗎?”
沒戲。
程響林要能還上這些錢,就不會跑路了。
徐禹珂咬了咬煙嘴,卻沒有戳破他的希望。
李錢磊又說:“我把我媽的養老錢都押在程響林身上了,錢要是要不回來,我怕我媽會想不開。”
他懊喪地說:“我可真是個敗家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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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雨栖冷眼看着面前圍攻她的幾個人,又擡眼看了看不遠處抽着煙的男人。
白大褂被他脫了下來揉成一團,夾在手臂下面,一副閑暇模樣。
虧她還叫他一聲徐叔叔。
呸。
虛僞。
明明是他通知了這群人她所處的位置,卻還躲得遠遠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僞君子。
程雨栖咬了下唇,心裡暗暗發着狠勁兒,她就是死,他們也别想撬她的口。
大皮最先沒了耐心,見程雨栖跟個啞巴似的,半天放不出一個屁,擡掌在她右側臉頰拍了拍:“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說不說?”
程雨栖又往僞君子那個方向偏了偏腦袋。
肚子上的傷口受了力,撕扯着裂開,她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湛出紗布,沾上外套。
大皮身後一個瘦猴兒模樣的男人突然擠上前來,粗暴地扯下她的口罩,突然摸上她的下巴,左右刮蹭了兩下,笑得猥瑣:“說不說?不說的話,我可就不客氣了。”
說完,他捏住程雨栖的下巴,做出一副就要親上來的模樣。
十五歲,還是很剛烈的年紀。
程雨栖咬破了唇,兩隻紅紅的眼睛仿佛能吃人,但總算是開口了,她一字一句地往外擠:“我是未成年。”
“知道,你十五歲生日,哥兒幾個還給你慶生了呢。”見程雨栖終于開了口,瘦猴身旁的大皮突然哈哈大笑出聲:“成年不成年不重要,滿十四周歲了就行。”
他拍了拍瘦猴的肩,做出一副好心給程雨栖介紹的模樣:“知道你這位猴哥哥,以前蹲過牢麼?知道他是因為什麼原因而蹲牢的麼?”
圍着她的一圈男人都發出彼此心知肚明而不懷好意的笑聲。
瘦猴猥瑣地奸笑起來,裝模作樣地為自己澄清:“他喵的,死丫頭跟我好,騙我說滿了十四周歲,害得老子蹲了幾年監獄。我出獄後,又去把她給睡了,看她還以後還敢讓老子蹲大牢麼?老子出來一次,睡她一次。”
成年人之間,粗鄙的成人話題讓程雨栖感覺到非常不适,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恥感從胸腔升起,直沖大腦,她感覺到難堪,感覺到恥辱,甚至恨不得立刻馬上挖出條地縫來鑽進去。
她的心髒顫動得厲害,一口氣絕望地堵住出口。她不要遭受這些。
哪怕是語言上的侮辱,她也快受不了了。
這個時候,卻又一個小個子男人插嘴:“反正程響林也不要她了,說不定就有留給我們哥兒幾個玩玩,贖罪的意思呢。”
周圍的人聽了這話,開始起哄:“嘴一個,嘴一個。”
聲浪有些高,傳到了榕樹這邊。
李錢磊正好抽完一支煙,看着那個方向,皺起眉頭對身旁一副無欲無求模樣的人說:“禹哥,你覺不覺得他們有些過分了?”
徐禹珂又吸了口煙,仍沉默着。
那頭瘦猴仿佛得到了鼓舞,果然撅着嘴湊近,程雨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她正遭受着她這輩子從未經曆過的恥辱,這些經曆也許将在她心上刻下無法磨滅的傷痕。
也許過了今晚,她會連最後想找程響林的念頭也消失掉。那些人不知道,也不會相信的是,連她也不知道程響林在哪兒。
他是死還是活。
被這些人侮辱了,她不會允許自己活過肮髒的今晚。
有兩行熱淚從眼角湧出。
那是她赴死的決心。
但,她并沒有等到瘦猴惡心的唇舌碰上來,隻聽得面前有人發出一聲慘叫。
程雨栖猛地睜開眼,一隻瘦長的手落入眼簾,這隻手,一個多小時之前,她才見過,也感受過他指尖傳遞給皮膚的陣陣冰涼之氣。
他這手骨纖長的指尖擠按過她的皮膚,她知道他的力氣有多大。
力量有多劇烈。
她因此看到他捏着根燃掉半截的煙頭,猩紅的煙頭另一端落在瘦猴的手背上。因為按壓得過于用力,煙頭在瘦猴的手背上打了折彎。
程雨栖顧不上脆弱的眼淚自顧橫流,猛然擡頭,撞上他仍溫和的眉眼。
他此刻仍是笑着的,他沒有看她一眼,自然不是對她笑的,他對瘦猴模樣的人笑道:“玩夠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