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為定。”
許雲冉并無損失,且入長安前本就為殺掉崔東百之事憂心,如今算是解決了,隻是,她該怎麼辦呢?許雲冉心中念叨她口中呼喚的檀兒的名字,終究是沒能問出口。
一直到前日,才聽聞崔夫人把女兒送上前去郾城的馬車,想來是委托要好的姑母照顧,她記得那姑母丈夫早逝,膝下一直沒有子女。
崔夫人前去拜訪摸清關系,一定是從得知自己時日不多開始計劃将女兒送去給姑母撫養,雖說後來遇到她是偶然……可是,許雲冉并沒聽聞崔家再有人逝世的消息。
還有一個月,她難道不願與女兒多待幾日嗎?
許雲冉恍惚暗暗笃定,其中的緣由,一定藏在那份卷宗之中。
“咚——”
許雲冉回過神來,茫然擡眸望着起身離去的蕭玉安,銳利的目光一下落到他身後緊跟着的黑衣侍衛。
待兩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鬼使神差走回那雅舍欲要将卷宗的内容一探究竟,卻見屋門緊閉,屋内傳來兩人的說話聲。
“怎麼了?”
“屬下還有一事。”裴刹拱手,雙膝跪下,似是抱着必死的決心閉眼道,“大人莫要忘記當初許姑娘謀害大人之事,大人費盡心思讓她入長安,不就是希望徹底将她打入地獄麼?”
地獄?
許雲冉打了個寒顫,這個詞與蕭玉安搭配在一起,倒是不顯得違和。
裴刹見他面色難看,鐵心繼續道:“大人莫要被她蒙騙,這樣的毒婦,留着必然是個禍害!莫要好了傷疤忘了疼啊!哪天她驚醒反咬我們一口,大人的努力将付諸于東海!大人下不去心,屬下願意代勞做這個惡人。”
“周大人。”
身邊突然出現了個端茶的侍從,将許雲冉和屋内的兩人都吓了一跳。
“嘩!”
伴随着尖銳的拔劍聲的那一瞬間,她恍惚瞥見從屋内反射出的寒光。
“裴刹!”
嚴厲的喝止聲打破這場沉默,那侍從不知所以然,吓得雙腿直哆嗦。
木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裴刹氣沖沖大步離去,一眼也沒瞧她。
許雲冉屏息回眸,對視上屋内端坐在長案前那人陰森的眼眸,她目視侍從放下茶水,硬着頭皮踱步踏入屋中。
“咯吱——”
侍從識趣合上木門跑開,空闊的屋子隻剩下兩人。
香爐中焚着安神香,許雲冉卻覺得沒初入時那麼好聞,反倒令她心跳加速。
她沉默幾秒,主動望着蕭玉安的眼睛打破沉默道:“對不起……”
她冒名頂替他的位置,她知道她對不起他,愧疚湧滿内心,許雲冉回想起方才裴刹的那些話,愧疚霎時被恐懼淹沒,她是真的怕眼前的男人會殺了她。
她罪該萬死,可,可不可以,等她複仇完再取她的小命,她早就對這世界沒有依戀了。
蕭玉安聽了這話,卻是如木偶般呆住了,他沒曾想她會與他道歉。
心底仿佛有什麼東西慢慢松動,那一刹那,他恍惚感到輕松,片刻之後,久違的輕松很快又被恨意取代。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得了嗎?
母親早逝,父親無視,繼母母子常年虐待打罵他,少年時的時光黑暗得不見天日,被送去郾城為官時,郾城還是個荒山野嶺的野蠻之地,也許正因如此,繼母才松懈了對他的看管。
當年父親還算有些勢力,即便發現他的處境亦是無人敢幫他,哪怕是母親生前交好的,外祖父已是盡了全力,他恨長安,恨人心之下竟是荒謬的冷漠無視。
他每日卧薪嘗膽,苟且存活于繼母的監視,他暗自發誓,将來一日,必定殺回長安屠個滿城。
後來這份帶着恨意的内心照進一束光,一束足以澆滅這道枷鎖的光,他愛上女扮男裝之下那純淨的靈魂,對,他無法自拔愛上了她。
郾城漸漸景氣好轉,名冠繁華之城的稱号,望着她安心的睡顔,他驟然萌生出放棄複仇的想法。
他願意重新開始,願意在這裡與她相守一生。
可是,一切都變了,他沒曾想她的狠心,沒曾想她竟心中暗自圖謀知縣之位,将他推下懸崖……
他好恨,恨自己每每面對她時下不去手傷害她,恨自己宛如春風吹生雜草般瘋狂的思念,恨屢次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她的靈魂……
他瞥見東側物裡懸挂的長劍,此刻腦海裡隻回想着三個字,殺了她。
殺了她,他應該讓這個背叛他的女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