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喚我師叔,若有什麼要的,隻管與師叔說。”
宋林微看着他,眨了眨眼。
他聽見自己開口問了:“為什麼是師叔?”
宋林微想,這句話不是他問的,但或許,是“宋林微”問的。
七歲的孩子也并非什麼都不懂,自然鬧不明白為什麼面前的人領他回來、帶他拜師、教他東西,卻又自稱是他師叔。
掌門愣了愣,有一瞬間,宋林微在他眼裡看見了茫然。
片刻後,掌門笑了,笑得有些無奈:“你師尊是我師妹,你自然該叫我師叔。”
七歲的孩子又開了口:“那我師尊呢?”
一路以來都沉靜穩重的孩子終于有了急切不安的模樣:“我師尊去哪裡了?”
這一回,掌門沒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希聲殿前的海棠落瓣上:“你師尊現在暫時不方便見你,你先好好學,說不準哪一日,她便能回來。”
掌門的聲音很飄,飄忽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而他說的話宋林微分明每一句都聽得明白,連在一塊兒,卻又不明白了。
他想,不當是這樣的,他分明是他師尊養大的,怎麼可能連師尊的面都見不上?
再這樣的想法生出來的同時,宋林微隻感覺自己身子一清,下一刻,他清晰地看見了自己和掌門。
他看見掌門在交代完事情之後便離開了,而負責照顧他起居的弟子則是帶着他到了他的住處,細心告訴他住處的每一件東西應當如何使用,告訴他若有事盡管吩咐他們。
那一年宋林微七歲,有了自己的家,開始了自己修仙的生涯。
雖說見不到自己的師尊,掌門卻待他很好,帶他識字鍛體,教他以詩書,授他以禮樂,還尋來藥材為他調理根骨。
他在掌門跟前,簡直要同掌門的親女兒江玉延平起平坐。
他來到青梧山的第三年,劍道世家孔氏之女令猗入青梧山,拜掌門坐下,喊他一聲師兄。
從此,他們一處聽掌門講課,一處修習門内心法,一起成為了劍修。
孔令猗出自劍道世家,原本便有自己的劍,而他也在十五歲那一年,得到了掌門所贈之劍。
掌門讓他為自己的劍起名,他猶豫了很久,卻終究沒有拿定主意,掌門也沒說什麼,隻說等他想好了再說也不遲。
即便沒有師尊日日陪着,日子也依然是那樣過,最大的不同,也無非是練劍讀書的地方從不聞峰變成了小迎峰。
宋林微一直這麼看着自己長大,恍惚間甚至覺得,或許故事從一開始便該是這般模樣。
他還是青梧山那光風霁月溫良恭儉讓的大師兄。
然後到了第十年,門内大比,雜役弟子異軍突起,于萬千人前,敗大師兄。
沒有人叫停,沒有人帶着關切問他可有受傷。
或許掌門有這樣的意願,可是李非池已經開了口,他想拜掌門為師。
掌門同意了。
所有人都因為出現了如此驚才絕豔的後輩而感到欣喜,自然沒有人會在意宋林微的狼狽。
可這才是對的,天才才應當萬衆矚目,門派的未來原本也該寄托在有着開宗立派的決心的人身上。
而不是他這種……其實連自個兒為什麼要修煉都沒想明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