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晚上好像有些悶熱,鐘盈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看着草簾被撥動。
它還在,它沒有離開,恐怖的壓迫感如影随形。
野獸的豎瞳幽幽發光。
它的眼睛有着足夠豐富的細節,大片的墨綠色底色上,遍布着不規律金色的紋路,狹長的瞳孔在火光下不自覺地收縮着,像一條黑色的線。
外面沒有下雨,帶着腥臭味的水卻永無止歇地不停湧入,浸濕了樹洞,沒過了鐘盈的腳跟。
枯葉,鳥羽漂浮了起來,随着水流晃晃悠悠。
鐘盈懷疑是對方的口水。
它饞得口水都快流幹。
木棍快要燃盡,火光跳動了一下,愈發地微弱。
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擁有者卻遲遲不進行下一步,好像故意讓承受者提心吊膽。
鐘盈沒來由地開始感到憤怒。
和向往自由生活的鐘盈不同,鐘盈的朋友将自己的日子過得四平八穩。
在工作和感情全然穩定後,她抱養了一隻鄉下的土狗。
土狗每天憨吃酣睡,但偶爾的行為惡心到令人發指——它不知道從哪裡捉來一隻耗子,帶着它滿屋子亂竄,捉了放,放了捉,還叼着四處送人。
就這麼整整玩了一天兩夜。
耗子最後半死不活地離開了,但給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鐘盈感覺自己就像是那隻耗子。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很想掀開簾子,大聲對外面那家夥吼一句“要殺要剮麻煩盡快”,然而她不敢。
人有時候總是抱着僥幸心理。
總是想着萬一呢。
憋久了的鐘盈終于想起來要呼吸。
她小口地喘着氣,感覺自己的肺部像破了口子的風箱,呼哧呼哧的。于是忍不住不停地放慢,放慢,好讓喘息聲更小一些。
她怕引起外面那東西的注意。
事實上水怪根本沒有在意。
鐘盈的呼吸聲是那麼的輕,那麼的微弱,好像随便哪裡有風吹草動就會消散。
她又是那樣的嬌小瘦弱,像卡塞爾湖月光下綻放的水蓮花。
太脆弱了。
水怪想。
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裡,它從未見到過停留在西岸的“人”,他們總是在脫離卡塞爾湖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水怪又看了一眼樹洞裡那小小的,被火光籠罩的身影。
荒野充斥着危險的夜晚,任何一個來自現在社會的普通人,很難手無寸鐵地活下去。
驅獸藥粉和動物糞便可能有用,然而被湖水浸透又曬幹後,它們的效果減弱到最低,隻勉強能當做安慰劑。
起碼水怪就完全不在意。
它懷着那種讓它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好意,繼續靜靜地停留,震懾其他猛獸和怪物。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水怪移開視線,換了個姿勢繼續兀自發呆。
幾乎是水怪挪開視線的刹那,鐘盈就察覺了。
幽綠色的光源消失,壓迫感也減少,外面恢複成純粹的黑暗。
雖然帶着肌理和呼吸的黑夜也多少有些不同尋常。
……
夜晚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鐘盈始終保持着清醒,直到有熹微的晨光穿過不那麼遮光的草簾,慷慨地照入洞穴。
今夜格外漫長。
水怪離開時,黢黑的鱗片上落滿了清晨的露水。
随着太陽的升起,水汽慢慢減弱,那股腥氣也開始變淺變淡。
深夜的來客離開了。
鐘盈發現了這些變化。
一聲嘹亮的鳥鳴先聲奪人,整片森林都活了過來。
每一處灌木叢,每一個方位,都傳來了不知名鳥雀的清脆叫聲。
蛙聲,蟲鳴聲接連不斷。隻有在鳥撲簌簌飛起的時候,它們的叫聲才短暫地停頓。緊接着,像是挑釁那樣,愈加響亮。
手機的電量終于走到了盡頭,這最後1%的電量撐了一個晚上,它盡職盡責地為鐘盈提供了現在的時間。
5:03。
天亮了。
鐘盈高舉着火把,跳下了樹。
它被用作引子,點燃了新的篝火。
在做這些的時間,她看到了昨夜殘留的狼藉,艱難挪開目光。
昨夜已經過去,現在又是新的一天。
——臨睡前,鐘盈用背包做了個簡易的魚簍。
現在是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背包沉甸甸的,可惜不夠深,也不夠大,隻有一些丁點大的小魚小蝦。
這些小魚還不夠塞牙縫的,鐘盈垂涎欲滴地盯着那些在溪水中一從從遊動着的大魚,計劃升級魚簍,早日搞到些大魚。
鐘盈将用樹枝将它們串起來,放在火上翻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