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真的，生得好，長得好，性子又好，又讨人喜。見過我的，都與我要好。”柳約眉道：“我前半生可真是順遂風光，爹娘疼愛，又嫁給了你爹，如今想想，都跟做夢一樣。”

接着，話鋒一轉，柳約眉輕聲啜泣着，道：“這就是你破殼那日，娘的夢就醒了。你不是鳳凰，也不是孔雀，你是一隻戴勝。娘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娘也不願意啊！可你是娘的兒，無論你原身是什麼，娘都認你，都愛你，都會對你好。你爹爹也是這般想的，隻是……隻是……你爹爹是政安世子的兒子，他的原身幾乎與政安世子一模一樣，他向來以鳳凰原身為榮，向來以此為傲。他多希望你能像他一樣，是一隻鳳凰啊！可你偏偏不是。我的兒，你怎麼就不是啊！你怎麼就是戴勝啊！”

勝兒感到一陣陣心痛，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如此，她從小到大也曾無數次質問自己，為何自己不是鳳凰？為何自己不是孔雀？為何自己會是異界他族的戴勝。但此刻，勝兒來不及思索顧慮自己的心痛，因她的母親，正将自己的心痛甩給她，在無言中，她要接住這些傷痛，承受這些傷痛，如此，好緩解母親的痛，好撫慰母親的痛，好讓母親保持冷靜，好讓母親不至于癫狂。

勝兒沒有辦法，她隻有接住對方的那些傷害，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她在長吟宮長大，在長年累月的經驗下，幼小的她，鍛煉出了這樣的能力。也是這樣的能力，叫她巧妙的應對着祖母表姑抛出的複雜狀況，一次次，挺過來，活下去。

在勝兒心裡，母親是像表姑那樣的，她自小就看着表姑是怎麼對待姐姐的，表姑是如何關愛姐姐的，她好羨慕，她總是會想，等我也有了娘，我娘是不是會像表姑愛姐姐那樣愛我？

而今，得到了答案，她的娘，和她想象中的娘不一樣。

勝兒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眼前的這個女人，但她能感覺到，這個女人所謂的愛不是假的，可這個女人讓她窒息，讓她痛苦，讓她喘不上氣，也不是假的。這太複雜了，即便是成年人面對這樣的情感，都會不知所措，更何況，勝兒還隻是一個孩子。

“你不是鳳凰，你不是！你是戴勝，你竟然是戴勝。你說，就算你是孔雀呢！就算你是孔雀，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爹爹就不會死，我也不用受那麼多罪。你怎麼會是異界的戴勝？”柳約眉道：“你爹爹……你爹爹他肯定就是為了你，他就是為了你，對，你祖母也說了，你爹爹是為了你，你爹爹為了你才死的。”

站在屋外，躲在門邊的遊笑，此刻實在忍不住了，他跨進屋内，道：“夠了！”

“又是你！你出去，我在跟我女兒講話呢！你又進來做什麼？你還想攔着我與女兒相見？”柳約眉的情緒又微微激動，她抱勝兒的力道又大了一些：“我告訴你，沒有人，以後，現在，再沒有人，能把我和我女兒分開。”

“柳約眉，你為什麼要把你承受不住的痛苦轉移到孩子身上？你為什麼要把那麼殘忍的事說出來？你為什麼要把一切的一切，都推到孩子身上？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你一個成年人，一個經曆頗多的成年人，你都覺得那些事情太痛了，太難以承受了，你就沒考慮過孩子承受不住嗎？”遊笑質問。

柳約眉看了一眼懷中孩子，對遊笑道：“你少在這裡裝模作樣！少在孩子面前賣好，你不就是想踩着我擡高自己嗎？你不就是怕我這個親娘從你身邊搶走孩子嗎？花族遊笑，你的心太狹隘了，你讓我覺得惡心。我的孩子，我能不清楚嗎？我的孩子，我會不知道嗎？你憑什麼說我的孩子承受不住，我的孩子在我懷裡，好好的。有我在，她什麼也不怕。我就是要說，我就是要告訴她，我是她親娘，我和她用不着假惺惺，遮遮掩那一套。她有權利知道，她就應該知道真相。我被爹娘護着過，我像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就是過的太順遂了，所以，糟了事，就會格外的痛。她是我的女兒，我就是要鍛煉她，我不怕你的質疑，就算所有人來質疑我，我也不怕，我是她的娘，我知道該如何做才是真的對女兒好，我就是要随時鍛煉她，她現在痛苦，也好過以後遇到事之後心碎來的強。”

“你就算是要鍛煉孩子，也不是這樣的鍛煉法。”遊笑道。

柳約眉搖晃着勝兒，質問遊笑：“你不要小瞧了我的孩子。你看看，你看看，這是我的孩子，我了解她，她也應該了解我。你看看，我就是告訴她了，她爹，就是因為她，死了。她娘我，因為她，為了她能正大光明的當她爹的孩子，我忍着痛離開她，你們知道，做娘的，離開孩子，見不到孩子，心裡會有多難過嗎？那麼多年，我有家也不能回，連我爹娘都在逼迫我，叫我不認這個孩子。我沒有！我東躲西藏，我戰戰兢兢。我不僅沒有順那些人的意，我還一手建起了念寶齋，念寶齋！念寶齋！你知道嗎？霖兒，是娘念着你的意思。娘對你多好啊！爹娘對你多好啊！娘知道你心裡會痛，但娘比你痛千倍萬倍。”

勝兒已泣不成聲，遊笑心疼，卻更自責，自責自己太過沖動，自責自己為了釋放自己的情緒，至使柳約眉癫狂，導緻勝兒更加難過。

遊笑喃喃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叫你進院門的，我不該的。我更不該一時沖動，進來攔你，我該想其他法子的。”

“你看看她，你不是說她承受不住嗎？她哪裡承受不住了？她這不是好好的嗎？我比她難過，比她痛的時候，我都挺過來了，這點難受，算得了什麼。我的女兒，不會連這點難受都扛不住的。”柳約眉道：“霖兒，跟娘走，娘帶你走，娘會好好教你，好好養你，叫你改掉那些不好的，叫你得到足夠的鍛煉。娘以後，會讓你過的特别好，會讓旁人都羨慕你，會叫旁人都覺得你好。跟娘走，你能有我這麼好的娘，是你最大的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