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勝兒止了啼哭,情緒歸于平靜,遊笑道:“你現在還會那麼想嗎?”
勝兒沒有回應,隻是皺着眉,望着遊笑。
“抛開你固有那套自責自怨的邏輯,你來說一說。”
勝兒道:“師父的為人,我,還有大家夥,都是知道的,師父母親說的那些,是不對的。她隻是想拿捏着師父,為她的小兒子讨好處。師父便是不認她了,也是該的。”
“是啊!便是沒有收你這個徒兒,我還是會清醒過來,還是會心寒心碎,還是會脫身出來,她還是會因我的不受控而憤怒,還是會找上門來,試圖拿着孝道對我綁架。你看,無論我有沒有收徒兒,亦或我收的徒兒是不是你,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所以,勝兒,你要記得,他人的痛苦與你無關,你無需上趕着背負那個重擔,也無需琢磨着去解決,更無需感到愧疚、自責。我不想你被旁者輕易綁架,哪怕那個人是我,亦或是哪個你無比在意者,你都不需要去背負他們的痛苦與命運,你可以去愛,去關心,去感恩,但不需要犧牲自己,不需要割讓自己的權利,無論是實際物質和行動上的,還是心靈和思想上的。你明白嗎?”遊笑道。
勝兒隻覺得她知道了師父的意思,但明白的又不是那麼清晰。她昂着頭,望着師父,終于點了點頭,道:“我想,我明白了一些,我感覺輕松了一些。”
遊笑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道:“明白一些就好。想要改變固有的思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隻需記得我說的話,再掉進固有的陷阱裡時,就想一想今日所說,這樣一點點,一次次,總有一朝,能徹底将你腦子裡的陷阱填平。”
“真的能嗎?我為什麼總會掉進那個陷阱中?”
“能!師父的心裡,也曾有過這樣的陷阱。初識醒悟,我還會怨恨自己,為何挖出這樣的陷阱,将自己困在那裡。待我一遍遍從那個陷阱裡爬出來,一點點填平那個陷阱後。我方明白,那是幼時的我,那是尚無自保自護之力時的我,為了保護自己,挖出的安全洞穴。隻是我長大了,那個曾經的安全洞穴,便成了陷阱。所以,不必怨恨過去的那個自己,不必怨恨那個陷阱,因為,他曾拼盡全力權利的保護自己,因為它曾是一個正風擋雨的安全洞穴。”遊笑道。
勝兒隻是聽着,她仍舊懵懂,但她的心在悄然間開始聚集力量。
“嗯!”勝兒重重點頭,道:“我在長吟宮時,曾有過一個發現,那便是每一日,都會有災難降臨,自有了這個發現,我每一日都小心翼翼,時刻警醒着,但無論我怎麼謹慎,總會做錯說錯,那個災難總會降臨。師父,我想,這也是個陷阱吧!當時,我的全部注意力,都用在了躲避訓斥指責,總想着隐藏自己,偶有放松,忘記了警惕,便會被好一頓訓斥。所以我什麼也學不好,什麼也記不住,我太害怕了。來到天宮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還是那般緊張,雖然,我在慢慢放松下來,可我還是會有,今天好開心啊!這段時間好輕松快樂啊!我過的太幸福了!這樣會不會招惹來更大的過錯,會不會面臨更大的訓斥,或是會不會有什麼難以承受的不幸降臨。”
勝兒略微低了下頭,再次擡起頭後,她堅定的說:“不是那樣的。不該是那樣的。師父,我不該盼着災禍,我不該在快樂時,為沒有發生的災禍擔憂。不該在幸福時,擔驚受怕。我要爬出這個陷阱,從現在起,我要想着,每一日都會有好運降臨,便是遇到了不順,那也是為了迎來更大的好事。”
遊笑感到欣慰:“爬出固有的思維很難,但隻要有所意識,有所争取,就會填平那些陷阱,就可以,重新建立新的,更适用的思想。”
一個值得信任的師長,一個滿是安全的院落,構成了心中牢固的依靠。
在這份牢固的依靠中,漸漸卸下曾經習得的防備,漸漸覺察真實的自我,漸漸撫平過往的傷痛,漸漸找回内心的力量。
改變會在日積月累中顯現,但這需要充足的時間,更需要足夠的耐心和堅持。
就在勝兒以為,她可以在安全的小院中,在師父的保護下,享受生活的平靜與自由時,琉璃院的風鈴再次為不快響動了。
那是一個平常的下午,在她祖母跨入院中的一瞬,勝兒隻覺得,琉璃院被蒙上了一層霧蒙蒙的顔色,在她的記憶裡,在她的夢裡,長吟宮總是籠罩在這樣的色彩,亦或說是氛圍中。
遊笑在屋内,聽到了風鈴的響動,以往時候,勝兒總會叫喊着是何人而來。這次,靜的可怕,遊笑心覺不妙,從屋内快步走向院中。
來者有三,打扮講究,氣度不凡,看起來像是母女孫兒。
勝兒手一松,弓掉在了地上。
遊笑見次,心下明了,來者應是長吟宮的主人家,孔雀一脈的實際當家者欣桐,孔雀一脈名義上的脈主睿璟,以及睿璟的獨女,孔雀一脈唯一的宗女燦星。
遊笑正擔心她們會沖勝兒發難,就見她們略過勝兒,直直朝他而去。未有燦星扭頭看向勝兒,白了勝兒一眼,欣桐和睿璟隻是餘光掃過一旁的勝兒,甚至沒有半分多看一絲的意思。
見次,遊笑挂着客套的笑意迎了上去。
“幾位有何事啊?若是買酒可往蓬萊閣去。”遊笑裝作不知。
欣桐道:“我們從灌湘山錦繡峰來。”
“哦!是錦繡峰來的啊!這些時日,天宮熱鬧,各族各脈都應天宮的邀,遣世子郡主宗子宗女們前來議事。”遊笑道:“說來也巧,我有錦繡峰的好友,太子殿下身邊的大将軍堅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