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影視城幫助那對老夫婦和自己塞錢給周子曦父母錢的時候不是這麼想的。
——薛苓璐
薛苓璐的話一說出口,李編導就跳下了采編車,擡起手一揮,身後扛着機器的男人就追了上來。
薛苓璐正在挑水果,為拜訪今天能讓他們住宿的主人家做準備。李編導笑眯眯地站到她身旁,挑了一個石榴塞進她的袋子裡,道:“我将張越調到沈總那一組吧。”
薛苓璐搖頭:“不用。”現在調過去反而容易讓人多出種種猜測,畢竟她也不能保證後期會不會看在高綏的面子上将之前的沖突剪掉。
李編導挑眉,說好,然後道:“今天我們第一期播出,先導片反響還可以,嫂子你可以看看,不過如果有不好聽的也不要放進心裡。早知道張越和嫂子有不愉快,我就不會請他來了。”
薛苓璐将挑好的水果交給老闆娘,看着李編導道:“沒有不愉快。隻是過去有些事情沒有說明白,隻要說明白就好了。”
李編導試探性發問:“那我能不能冒昧地問下,您和張越之前是情侶嗎?”
“不是,”薛苓璐給了錢,拿過水果,笑道,“曾經我喜歡過他。”
李編導露出驚訝的表情,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那霁霖知道嗎?”
“知道。”她終于看到高綏和張越從不遠處走來,從袋子裡掏了幾個杏子,轉身遞給李編導,“那我先去找落腳點啦!”
李編導接過,友善地朝她笑着揮手告别。
高綏手上也提了一袋水果,見她快步而來,整個人更放松了些,她擁上來,抱住他的腰,他拿過她手中沉甸甸的袋子,單手擁住了她。她相較于常年健身的他來說要瘦小些,他一隻手臂就可以圈住整個她。
“李編導和你說什麼啦?”他的聲音溫柔靜谧,能給人安心和力量。她窩在他的胸膛裡,沒有擡頭,心虛:“沒說什麼。”她從他心口離開,半抱着他,彎下腰,手和腦袋都埋到了高綏買的水果袋子裡:“你買了什麼呀?”
高綏将她拎起來,讓自己清晰地在她眼睛裡成像,眼睛笑成了月牙:“你是小孩嗎?買了些杏子蓮霧。買了你喜歡吃的石榴。”
她盯着他,盯着盯着歪了頭,摸上他下颌角:“我也買了杏子,老闆說杏子是時節的。嗯,我也買了石榴,石榴不是本地的,老闆說本地的還沒到季節,但我想畢竟我們有求于人,買貴的更能表現心意。他們感受到了就會大大增加答應我們留宿一晚的可能性,我們也體面。”
高綏點頭,認同她的話:“還是你聰明,想得周到。”
兩人走了一圈,都沒找到願意接納他們的人家,兜兜轉轉還是走到了下車後去的第一個攤位面前。
攤位由一對賣曲曲的祖孫守着,她們見到他們折返回來又端上純善的笑,小女孩用帶有口音的普通話問他們:“你們是要買了嗎?”
她看了眼高綏,彎了眉梢:“給我們來一份大份的。”
“兩碗吧。都是大份。”身邊的男人修正道。
老人用肥羊肉泥、洋蔥末加鹽、胡椒粉、孜然粉和少許肉湯和成餡,再用雲吞皮包好。老人手腳麻利地做着,孩子一個個接過,放在木闆上排成一排。
“很像古時候家裡過年節賞賜給後輩們的元寶。”薛苓璐拉着他的胳膊,看着祖孫兩的眼睛在發光。
他知道她的意思,卻問:“什麼意思?”
女人的表情變得雀躍帶點小驕傲,揚起下巴:“就是過年的時候孫輩很多,家中的老人就把元寶一個個排好了放在一個福祿雙全的盤子,這樣就省時省力啦,而且孫輩們看到每個人都拿了一樣的數目、就不會因為覺得祖輩偏心鬧出兄弟阋牆的禍端。”
“古代以家族為立身立命的起點,特别重視兄弟阋牆的問題,就怕禍起蕭牆。”
“……”
他聽着她滔滔不絕,直到端過小女孩遞過來的曲曲。
他一個人接了兩碗,怕她燙着不讓她接手,她伸出手要端一碗就被他用眼神擋了回去。
“你們是夫妻吧?”小女孩大眼濃眉,笑容熱烈。
坐在破舊木椅上的薛苓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着搖搖頭。小女孩有些失望,她又笑彎了眼睛,向前俯了點兒身子,道:“不過快了,等我們結婚請你喝喜酒,可以嗎?”
小女孩的眼睛瞬間如打磨過的鋼鐵被陽光直射閃耀出光芒:“真的嗎?你們是哪個縣的?”
薛苓璐搖搖頭,回答:“我們是從最南方的城市來的。”
小女孩眼中光芒迅速暗淡下去,她搓了搓手指,聲音稚嫩:“那不行,我們沒有那麼多錢去南方。”
高綏接過話頭,他嘴角帶上淺淡得隻能用一絲來形容的笑,與小女孩說道:“如果你願意,等我們結婚了,我就讓人來接你。”
“真的嗎?!”小女孩興奮起來,“别人來接我的話,那我們就要定個暗号。”
“就曲曲和馄饨,好嗎?”薛苓璐征求她的意見。
小女孩嗯嗯嗯幾聲,擡頭跟老人用維吾爾族語交談。女孩講完,老人卻沉着臉,大聲罵了幾句。小女孩的神情再次暗淡下來。
薛苓璐求助似地看向高綏,等了十幾秒才反應過來——雖然高綏的病好了,但是并不比她擅長這個。她還沒張開嘴,高綏就按住了她緊張而蠢蠢欲動的手,溫和地問:“你奶奶說什麼啦?”
小女孩的眼睛裡這才慢慢蓄起晶瑩的淚水,滿滿的深深的,卻因為人種優勢沒有溢出來。我見猶憐。薛苓璐心一下就全部軟完了。
“奶奶說不讓去,要留錢給媽媽治病。”小女孩擡手飛快地擦去淚水,紅着鼻子,十分堅定地回答,“奶奶說的沒錯!”
兩碗曲曲很快就見了底。
高綏和節目組說了幾句話,換了零錢去結賬。老人很感激,連連感謝。他對老人說道:“我們晚上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您看方便讓我們借住幾天嗎?我們會付住宿費。”話畢,又微微彎了腰,拜托小女孩:“麻煩你跟奶奶轉述一下。請盡力說服她。”
老人和女孩交流了幾句就答應了,沒有高綏想象中困難。
小女孩仰起頭,很高興,但又小心翼翼問:“我們家條件沒有别人家那麼好,你們不介意吧?”
高綏笑容擴大,蹲下與女孩平視,伸出手想摸頭又收回,答:“哥哥姐姐可是沒有人收留的,怎麼會介意呢。”
于是他們一起坐在路邊等祖孫兩賣完了所有的曲曲。本來應該剩下幾碗的,是附近商店裡的店主專門出來買走了。
薛苓璐靠在高綏的肩頭,抱着雙膝,不知道這些店主做這樣的善事做了多久了,應該很久了吧,否則怎麼會這麼默契,默契地趕在沒客人再來買的時候、趕在他們都要收拾回家的時候。
她的凡心在迅速跳動。
伊犁的夜晚來得晚。祖孫兩走在前頭,她和她的愛人走在身後,最後收尾的是三位攝制組的工作人員。走到快到家的時候,老人領着孩子在一家關門的小賣部前面停下,扒拉開被兩個籃子,籃子下面是個小碟子,碟子上放着一包五毛的辣條。老人拿起來給了孫女,顫顫巍巍地從口袋裡掏出錢,放在了碟子裡,再将籃子依次蓋上。
孫女拿着辣條,重新牽上奶奶的手,走下坡,朝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