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領導可能不太清楚,我和周子曦她爸離婚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兩孩子了,離婚的時候我們也說好了我不用管她們兩個,都給她爸爸管。孩子對我啊,比不上對她爸有感情。”
薛苓璐終于有了說話的機會:“可是子曦是最愛你的。她和我說過,她知道爸爸有了新的家庭,阿姨不喜歡她和姐姐,但是媽媽不一樣,她記得媽媽小時候總是給她買娃娃,她說媽媽隻是有困難所以不來看她。她對您比對爸爸要有感情得多。”
“你懂個什麼?!!”
子曦媽媽再次急了,赤面燎眉:“她跟着我,我沒法養!養了她我連她上學都不能保證,隻能讓她每天三四點跟人去批發市場進貨,賣完了補貼家用再去上學,那樣她還可以順便照顧她妹妹!實在不行了,我也隻能将她送給能養得起的人家,再不濟就隻能送孤兒院了!”
說到最後,她逐漸癫狂,拿着面前的保溫瓶往地上狠狠一砸,把幾位領導也吓得不在出聲。
如此沉默了四五分鐘,組長才開口:“您前夫那邊我們已經去過了,他和你的想法是一緻的,那麼既然兩方都不願意自覺地撫養孩子,如果在下一次調節前你們還是這個态度,那麼我們就隻能走法律途徑。”
“無論你們怎麼想,我們第一責任都是保護孩子,都是從最有益孩子的角度出發的。”
組長也不拖沓,話音剛落,就離座起身,朝子曦媽媽點了點頭,離開。
夜晚6點半,一行人聚在一起吃飯。吃到一半,組長收到新的短信,他帶着眼鏡濃眉緊皺,這一次,他發出了沉重的歎氣聲。
他不停地搖頭:“不該讓小楊他們将孩子帶去的,這男人居然一進門就讓周子曦幹家務活、洗菜煮飯,又打又罵,小楊他們制止阻攔還被罵了,人家說那是他自己的小孩想怎麼樣管教就怎麼管教。”
薛苓璐心一抽,立刻張嘴。組長立刻捕捉到了她的反應,緊跟着說:“不用擔心,小楊他們不忍心,找了理由将孩子帶回來了。現在和我們一樣也在外面吃飯。”
年輕的小夥子啪地一聲将筷子放在桌子上,很氣憤:“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老爸變着法地讓孩子害怕、讓孩子主動不跟他,老媽居然連虐待孩子、将孩子送到孤兒院這種話都可以說得出來!如果今天我不是穿這身衣服,我一定要給他們一點顔色瞧瞧!以暴制暴,讓他們做個人!”
組長指着他诶诶幾聲,教訓道:“怎麼回事呢?以後遇到這種事多着呢,難道每次都以暴制暴嗎?而且這是法治社會,你身為公務代表人物,要時刻注意遵守規範!”
小夥子咬着牙,氣急敗壞,兩腮鼓鼓的,仿佛已經塞了很多血。
薛苓璐的心被就被揪成了一團,在聽到“孤兒院”三個字的時候,她的最後一道希望被打擊破滅。即便是她重男輕女的媽媽,也從來沒有動過将她遺棄到孤兒院的念頭。她的媽媽也不是負責的媽媽,她到了五六歲,她媽媽還在想着将她交給她不婚主義的好友養。
薛苓璐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深深呼吸了三次,呼吸才平穩了些。
根據目前和子曦父母交涉的情況,上法院不是不好,隻是一旦上了法院孩子就得直面父母都不願意要她的凄慘。很多孩子在上法院之後喪失了一個孩子對父母最自然的依戀,他們都會克制自己、拼命塑造自我打造出一個令父母滿意的模子,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或多或少會産生各種各樣的心理問題,有些甚至走上不歸路。
子曦是個早慧的孩子,但她也需要父母,需要父母的愛,哪怕這份愛或許糅雜着虛假。
夜風寒涼。
連日奔波,屢次失敗,背負着的那樣龐大的希望破滅。
薛苓璐感覺自己已經沒有力氣走回酒店了。
“您好?”
薛苓璐看着肩膀上的手,扭過頭去。
服務員小姐姐甜甜笑着:“您好,女士,門外有個先生找您。”
薛苓璐往服務員身邊挪了挪,探出腦袋往外眺望,幾乎是一眼就鎖定了站在橙色路燈下黑色風衣的高綏。
高綏,高綏。高瞻遠矚,撫綏萬方。
薛苓璐的酸楚泛上了胸膛、喉嚨、口腔、鼻尖。她抽身而出,喉嚨裡似有硬物卡着,引起了劇烈咳嗽。
在她腳下步伐亂了章法,即将摔倒之前,高綏兩步并一步上前,穩穩地直接抱在了懷裡。
他戴着黑色口罩,但眉眼還是如此突出且具有标志性。
她站在白熾燈燈光下,安靜地在高綏身上汲取溫暖和安全感。
他們一動也不動,仿佛根本沒聽見身邊的那些喧鬧和嘈雜,還有手機咔咔的聲音與亮如白晝的閃光燈。
“高綏,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親。”
他将她的腦袋往溫暖的肩頭再輕輕摁了摁:“沒關系。我知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