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知道多少次與危險擦肩肩而過才得以平平安安活了下來。所以我們沒有放棄生命的理由。
——薛苓璐
薛苓璐從夢中渾渾噩噩醒來,年紀大了,她很少再夢見十二年前在那條街上的事和那群光着膀子看着她的人。她抱緊自己的雙膝,餘光瞥見在飄窗流動的銀條,心情一下平複了許多——她不得不承認,這件事她如今想起來還是十分後怕。她常常和朋友們說:“我們不知道多少次與危險擦肩而過才得以平平安安活了下來。”。
初中有次跑步,差點呼吸不上來,幸好被老師及時叫停;初三去補習的時候,地鐵緊急停車,導緻掐時間去輔導班的他們遲到了。晚上看新聞才知道,在他們坐的那趟地鐵有個車廂發生了混亂的挾持流血事件;初中處事飛揚,有傳聞有人要打她,但在大家的保護下她依舊活得肆意陽光;有次晚上回家,有個男人跟了她兩個地鐵站,後來她站在地鐵門口站了半個小時耗走了那個男人……
或許是太早看過太多人性和流血流淚事件。高中時候她已經顯得很疲憊,但又因為年紀小承受不住,故而整個人陷入了巨大的濃霧沼澤中。時至今日,她都無法描繪那時候的心境。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薛苓璐翻了下手機——四點四十六分。高綏前天就又進了沙漠拍公益宣傳片,薛苓璐的老闆終歸還是同意了第一版的故事框架,薛苓璐就抓緊時間回了夢澤看病。
今夜,家裡隻剩她和姐姐,弟弟今晚加班,哥哥還沒到放假的日子。隔壁房間,姐姐一定睡得正熟。她确定會有幾個月時間不在夢澤後,就讓哥哥弟弟姐姐都住進了自己的房子。能讓他們暫時逃離父母也是好的。
手機一直顯示新收到一條短信,薛苓璐稍微清醒睡不着了才點開看。居然是蔣蜜。薛苓璐翻過身,面對飄窗月光,給蔣蜜回消息。突然感覺不寂寞了。
薛苓璐:當然睡了呀。蔣大小姐,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覺?
滅絕甜甜編輯:可别說了,我家表妹進醫院了。我正在醫院候着呢。家裡人都到了,聽醫生說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一關。
薛苓璐震驚,蔣蜜的表妹在她們視頻的時候出過幾次鏡,長相清秀的小女孩,生一雙丹苓鳳眼,除了嬌氣、有些自大,沒什麼缺點,聽蔣蜜說從小也是特别仗義的孩子,在薛苓璐看來,也是挺招人好感的小姑娘。
滅絕甜甜編輯:大半夜的,因為和男朋友分手,在宿舍吃了藥,幸好宿友及時發現了,但也挺久了。幸好家裡人就在本市,趕到醫院也是二十分鐘的事情,我舅媽都哭暈過去了。
滅絕甜甜編輯:我實在不明白這些孩子,怎麼就不尊重下自己的生命。我有個遠房親戚的孩子就因為高考被自己選的一個南方學校錄取了就在家裡鬧,要死要活。又不是什麼過不去的大事,每個人平安地活下來多不容易啊,大家可是躲過了不知道多少潛在危險才走到今天的。
薛苓璐心裡唏噓:你可别哭,你得穩住,你舅舅舅媽一定特别難過現在。我也一直這麼覺得的,而且還有很多人拼命求活活不下來的呢,像我這樣過得不好不壞的人哪裡有資格放棄生活呀。
滅絕甜甜編輯:你之前總說自己不開心的時候就會想起醫院,我這次可真是實實在在體會到了,急診裡剛剛有一對夫妻要做手術但不夠錢,就隻能想辦法折中保住命就行了。然後她妻子一直在那裡哭。
薛苓璐沉默。網上有句話說得好,醫院聽過比教堂更多的禱告。她也是數次在醫院裡經曆過那種絕望、痛苦、旁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的煎熬歲月。
滅絕甜甜編輯:三萬塊錢,他們是農村的,不過在城市裡也待了好幾年了。家裡兩個小孩,一個每年學費6000,一個每年17000的學費,他們在外面收廢品好的時候每天睡兩三個小時,一個月可以掙個八千一萬,但是好的時候每年就一兩個月。孩子們還得給生活費,自己還要過活,兒子最近還出國遊學了,還有女朋友。
薛苓璐用手肘撐着坐了起來:你幫忙問問醫生,是不是做了手術就能痊愈。
滅絕甜甜編輯:我知道你想幹啥,我剛剛給她湊了10000,你要給的話就15000吧,還有五千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吧。老實巴交的,我覺得還是會去做手術的。
薛苓璐很感動,剛開始和蔣蜜認識的時候,第一個帶她的責編一直在說蔣蜜這個人很理性,有時候理性到了冷血無情。可是她所了解的蔣蜜從來不是别人口中的那個她。
厚厚尖銳的保護殼下面是柔軟晶瑩的果肉。
薛苓璐:他們真幸運,遇到了你。所以我沒騙你吧,醫院真的是個能看盡人間冷暖的地方,所有的東西都會在這裡暴露在陽光下。如果你不幫他的話,可能他真的就隻能保住一條命。僅僅隻能保住一條命罷了。
滅絕甜甜編輯:一萬塊可是我一個月的工資!薛苓璐,你可别光感動了!馬上立刻睡覺,明天給我起來更文!寫新稿!然後完結,然後指定我繼續做你的出版編輯!想辦法讓我快點把花出去的錢給掙回來!否則我就得去做兼職了!!!
一連串的感歎号讓薛苓璐感到又哭又笑,她對着手機,輕輕說道:“好的,我的大小姐,你好好照顧自己,有空我飛過去找你!不要太着急了。愛你麼麼哒~”
醫院走廊裡都彌漫着濃烈的消毒水味,蔣蜜聽着語音,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松動,慢慢笑了起來。衣角被誰用力地扯了扯,低頭看是母親,母親朝她搖搖頭。蔣蜜立刻收回了笑容,行動之快隻是在一瞬間。
薛苓璐徹底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