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綏肯定明白這個道理,那他這樣回答多少也存了故意試探的心。
都是狐狸,一個是聰慧機敏的小狐狸,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狐狸。
徐老點點頭,繼續低頭将魚切成一塊一塊:“年輕人呀,有喜歡的人就不要猶豫了,你也三十了,能扶持到老的時間不多了。我和現在的經紀人不一樣,在我眼中,演員隻是演員,在劇場敬業負責,交出滿意的一部劇;下了劇,就是要結婚生子、生老病死的普通人。”
薛苓璐不由自主地與高綏四目相對,其實她也想得到一個确定的答案。他是想當演員還是要維持現在的狀态?
高綏起身,走到廚房門外:“徐老,我拜讀過你的很多文章,包括前兩年在作協發表的《論當今娛樂圈與演藝圈的高度重合》。我覺得,我與徐老在大方向是同一個方向、同一個目的地。”
廚房裡咚咚咚的聲音停了下來,片刻後才恢複如常。廚房裡的人說:“圍裙挂在鈎子上。”
徐老夫人這才舒展了眉頭,壓低聲音坐到薛苓璐身旁,歉意地與她小聲道:“他呀,前段時間檢查出了漸凍症,醫生說隻能拖着,沒有痊愈的藥。他這才決定要重新做回經紀人,他想讓當今的娛樂圈、演藝圈回到當初泾渭分明的軌道上去。想法雖然是好的,但是世道如此,他這個心願怕是不能成。”老夫人說到最後,語氣變得有些唏噓遺憾。
“除了怕他自己毀了自己的名聲,我更怕他累着,但是,”徐老夫人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她看向在鍋爐面前忙碌的丈夫,“人活一世,除了愛情,還有志向,不一定都要穩穩捏在手裡,但兩者不缺,才不悔來走這一回。”
“我不能阻他。”
晚飯後,徐老将高綏和薛苓璐送到古木大門前,高綏和徐老說着再見,薛苓璐卻能感受到老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于是,沒能邁動步伐。
徐老看着他們,一時也沒說話,也沒動彈,這樣大概過了一分鐘,他才側身看着身後燈火通明的房子:“我夫人知道我其實不重名利,但是她還是幫我重着,這就是愛人。于我而言,做名優秀的經紀人是年少時的志向,當年功成名就後隐退是覺得後繼有人,我才放心地去嘗試别的可能;如今我還是想回來,發一份光熱,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我還是想改變我們的國家,為國家留下些好的東西,留下一些能産生長遠的正向影響的東西。即便是螳臂當車也在所不辭。”
“大丈夫,退不畏貧寒,前不畏名利。”
老人站在橙黃昏暗的路燈下,一身深灰色呢子薄款大衣,時間刻畫了他溝壑的面容,唯獨留下了比孩童的還要幹淨的雙眸。那雙眼睛在黑夜中閃着如珍珠被照耀時圓潤溢彩的光。
他留在了時間裡,也走出了時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