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月思考了半天,歎了一口氣,從袖中掏出一方小巧銀印,抛給章雲烽:“信封上印上這個,可以直接送到我府上。”
章雲烽接住它,看了一眼,往袖袋裡一放,颔首道:“既如此,前輩等我的消息就好。”
秦望月不可置信:“你沒什麼印信給我?”
章雲烽誠懇一笑:“您也知道我這一趟是進京請罪的,連盔甲都沒穿,又怎麼會帶着印信這種東西。”
秦望月瞪眼:“那你來找人談什麼合作?”
章雲烽面不改色:“這不是臨時起意嘛。”
秦望月擡手指着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
關雁門看她這副模樣,生怕她怒極起身,捅章雲烽一刀,趕緊把秦望月的胳膊按了下去,安撫道:“秦前輩莫生氣,氣壞身體沒人替,消消氣啊消消氣。”
秦望月一把抓住關雁門的手:“他怎麼一點都不守江湖規矩?!”
關雁門善意提醒:“他是朝廷中人,本來也不用守江湖規矩。”
秦望月差點被關雁門這句話梗死,憋了半天,說了三聲“好”,而後拔刀就要砍章雲烽。
章雲烽飛快起身,以關雁門和秦望月都沒反應過來的速度,腳尖一點,上了房頂。
關雁門目瞪口呆,秦望月直接被氣笑了,提着兩把彎刀就要上去,又被關雁門摁住了:“前輩!前輩!不要沖動啊!他輕功好!您方才不是說最讨厭和輕功好的人打架了嗎!”
秦望月左閃右閃,始終繞不開關雁門的阻擋,又不想傷到關雁門,退後了兩步,舉刀指着房頂上的章雲烽道:“你給我下來,把印信還我。”
章雲烽站在房頂上,笑得像條大尾巴狼:“秦前輩您莫生氣,江湖人道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您方才既然同意了與我合作,我回北疆查明了情況,一定會同您說。”
秦望月怒道:“我如何确定你不會反悔?!”
“他确實不是食言而肥的人。”關雁門小小聲道,“他還是很說話算話的。”
秦望月不可置信地看着關雁門:“關雁門你也是江湖中人,怎麼幫一個朝廷走狗說話?”
這話說得就有點難聽了。
關雁門皺了皺眉:“他不是朝廷走狗。”
秦望月:“他不是幫朝廷辦事的?”
這确實是事實,關雁門無法反駁,隻能點頭。
“這不就是了?”秦望月譏诮道,“既然是幫朝廷做事的,我叫他一聲朝廷走狗有何問題?”
關雁門眉頭皺得更緊:“您不能一概而論,他……”
“我章家四代為國戍邊,受的是百姓供養,自然是為天下萬民辦事的。”
關雁門驚訝回頭,章雲烽不知什麼時候從房頂上跳了下來,此刻正站在她身後。
章雲烽說完方才的話,感受到關雁門的目光,低眸朝她笑了笑:“不必為了我與人起争端。”
關雁門瞪了他一眼:“自作多情。”
章雲烽從善如流點頭:“好的好的,不是為了我。”
秦望月看着他們倆旁若無人的說話,隻覺得自己眼睛要瞎,遂移開目光。
她雖然因為章雲烽沒給印信生氣,畢竟江湖規矩與人合作,交換證明合作關系的印信是很有必要的,既能保證兩人之間傳信不會被外人看到,洩露機密消息,又能防止其中一方突然毀約,另一人受到誣陷卻百口莫辯。
但是秦望月方才聽到章雲烽能說出為民辦事的話,又有關雁門的擔保,加上她的印信都已經給出去了,應該也沒法要回來,隻能選擇暫時相信章雲烽的人品。
章雲烽和關雁門小聲說了兩句話,又一起擡頭,看向了秦望月。
“行吧行吧。”不等他們開口,秦望月就無奈道,“關雁門你既是聖女帶大的,我就暫且相信你看人的眼光。”
她橫了章雲烽一眼:“一月之内,若是我收不到你的信件,我就殺去北疆,一把毒藥毒死你!”
放完狠話,秦望月覺得氣消下去了,朝兩人擺了擺手:“那我就先走了,你們明日不是要進京嗎?早些休息。”
章雲烽和關雁門對視一眼,知道不便留她,留也沒什麼用,就禮貌地同她告别,轉身進屋了。
*
秦望月離開荒村,朝那片泥山後走了兩步,枯草堆中忽然站起一個人。
這人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連手指都沒露出來,臉上帶着一張純銀面具,隻在雙眼處挖了兩個孔。
他無聲無息地走到秦望月身側,開口道:“怎麼樣了?”
“沒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秦望月已經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對于他出現在這裡毫不驚訝,隻歎了一口氣。
那人微微一點頭,自顧自地往前走。
他身高腿長,行走間似乎踩着某種奇異的步法,很快就把秦望月甩在了身後。
“不是我說,”秦望月左思右想,還是忍不住跑了兩步,追上他問,“你每天神神叨叨的,究竟要幹什麼啊?”
男人腳步不停,沒理會她這個問題。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将他臉上的面具照得煞白一片,掏空的兩個孔洞中,露出一雙沉靜的、毫無情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