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雁門那會兒正在準備去殺他的路上。

隻能說這世界确實神奇，章雲烽前腳剛想念完她，後腳關雁門就在進寶镖局接到了要殺他的暗令。

校尉的事，章雲烽沒有壓，他也知道壓不下去。

前些日子南疆異動，成景帝剛派了一群人去南疆平亂，北疆這裡就也炸出來了要謀反的人，皇帝本來就對這事兒很敏感，幾乎是章雲烽剛把三天的戰報寫好，宣他進京的聖旨就到了。

章雲烽神色如常地接了旨，把那天聽到他和校尉對話的士兵點了五十個知根知底的，隔天就收拾了東西，進京了。

他們原先走的也是官道，但是行至一半時，章雲烽遠遠看到前面的官道上堆了很高的泥沙石塊，一群雜役正彎着腰清理。

驿丞聽到馬蹄聲，帶着人走了過來，章雲烽将進京令朝他一亮：“這是怎麼回事？”

驿丞一臉為難地告訴他，因為大雨，泥山被沖刷垮塌，前方的官道被埋上了，一時半會兒無法過人，需要繞路。

章雲烽揉了揉眉心，隻能把地圖翻出來看了一眼，帶人走了野道。

野道泥濘難行，天色漸暗，又逢大雨，章雲烽帶人趕了一段路，看到前面好像有個村落，就想着帶人去看看，能不能借宿一宿，等第二天天亮了再走。

沒想到遇上了關雁門。

章雲烽也不知道應該先覺得好巧，還是應該先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算計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和關雁門時隔五年，能在兩人都毫無計劃的情況下，再次遇到，也算是一種莫大的緣分。

關雁門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章雲烽，愣愣的發呆。

她這幾年沒受過什麼傷，也沒遇到什麼大事，除了武藝精進了一大截，幾乎沒什麼變化。

但是章雲烽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看上去穩重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渾身透出一種近乎是陰沉的氣質來。

他平時煩心事應該不少，沒少皺眉，已經皺出了習慣，即使現在在自己面前，眉頭依舊微微擰着。眼下也有很明顯的青黑，一道疤從他的眼角拖出去，上揚着直逼鬓角，再偏一些就能刺破太陽穴，位置兇險得讓人心驚。

關雁門愣了很久，才猶豫着開口：“遇上什麼事了？你這些年過得不好嗎？”

章雲烽一怔，随即朝她笑了笑：“挺好的啊。”

關雁門搖了搖頭：“你應該過得不太好。”

她把刀收回刀鞘，站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指了指遠處的村子：“雨太大了，那村子裡沒人住，進去躲個雨吧。”

衆士兵看着自家将軍從馬背上下來，走到刺客面前，哐當一下就蹲下去了，然後兩人還深情對望了半天，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但章雲烽沒開口，他們也不能輕舉妄動，隻能站在一邊看着。

現在見關雁門收了刀站起來，衆人立刻往後退了一步，擺出了警惕的姿态。

章雲烽跟着關雁門站起身，朝手下士兵擺了擺手：“是先前京中舊友，誤會一場。”

衆士兵心道長了眼睛的都看出來這是哪門子的舊友，分明就是刺客。但是章雲烽都這麼說了，他們也不敢開口懷疑，紛紛把武器收好，牽上馬匹，跟着關雁門和章雲烽一起，往那座荒村走去。

走到村門口，章雲烽先安排了明日出發的時間，又給關雁門編了個身份：“這位是我之前在京中的師姐，我與她同在一個武師傅門下習武，後來鎮北侯府出事，她助我良多，因而惹上了麻煩，不得不離開京城，遁入江湖，算是我的恩人。”

他的目光在每個士兵臉上掃過，嚴肅道：“現下朝堂與江湖間關系日益緊張，今日之事，進京後不必再提，權當沒有發生過，否則回北疆之後，軍法處置。”

士兵們站得筆直，齊聲應道：“是，将軍。”

章雲烽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幾件事之後，擺了擺手，讓他們各自找屋子安歇。

關雁門雙手抱在胸前，懶懶地站在一邊，看章雲烽有條不紊、極有威嚴地把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臉上沒什麼情緒，隻在章雲烽說自己是他京中的“師姐”時微微揚了揚眉，但也沒多說什麼。

等人全都走完了，章雲烽才回頭看向關雁門。

四目相對，章雲烽沒想到關雁門會一直看着自己，關雁門也沒料到章雲烽會突然轉頭，兩人俱是一愣。

關雁門見他不說話，先朝他彎了彎眼睛，調侃道：“好大的官威啊，大将軍。”

章雲烽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關雁門出神。

關雁門覺得有點好笑，這人五年前就愛盯着自己發呆，怎麼五年過去了，在自己面前，還是這副呆愣愣的樣子？

她像五年前那樣，伸手在章雲烽面前揮了揮：“回神了，章雲烽，我們倆還要在雨裡站多久？”

章雲烽被這一聲大名叫回了魂，眼睛依舊一錯不錯地盯着關雁門看：“你既知道這是座荒村，想來是提前踩過點了？”

關雁門心道看來沒傻，點了點頭：“走吧，我已經在這兒住了三天了。”

章雲烽跟着關雁門往她住的地方走，茫然道：“你在這兒住這麼久幹什麼？”

關雁門回頭看着他笑：“守株待兔啊。”

她說“兔”的時候，擡手指了一下章雲烽：“我不得提前踩點嘛，防止兔子跑了。”

兩人走進屋子，關雁門從兜裡摸出火石，引燃了火堆，擰了擰濕透的衣擺和頭發，然後在火堆邊坐下了。

章雲烽把馬拴好，在關雁門身邊坐下，聞言不可思議問：“你在這裡等我？你怎麼知道我會從這條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