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的時間定在晚上七點,是H市國家戲劇場最黃金的時段。周臨接着重新梳洗打扮過後的許安枝上了車。
在國外的時候,為了方便,許安枝是不會穿旗袍的,今天為了凸顯對沈雁林的重視,她特地換了一身戴青真絲皺旗袍,袖口滾邊是手工刺繡的銀線雲紋。滿頭的青絲用一根玉簪别着,簪頭是一朵将開未開的玉蘭。
周臨難免多看了一會。想起第一次見她穿旗袍的時候,是在紐約華人街的劇場,少女隻是往台上一站,周臨的目光便不能從她身上挪開半刻,也是那個時候開始,他才對美色誤人有了實感。
帶着皖A車标的黑色奧迪車行駛在H市的柏青路上,車内車窗緊閉,空調的冷風刺骨,周臨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似乎在倒計時。他神色恹恹,讓人看不出他什麼情緒。
後視鏡裡,周家的保镖車緊随其後,如影随形。直到許安枝打了一個冷戰,周臨才動動手,将車載空調的溫度調的稍微高了些。
許安枝緊緊攥着戲票,手心出的汗已經微微濕透了票的邊緣,圓潤的指頭掐進掌心。她在歡喜,也在恐懼。
“沈先生是薄翊的人沒錯吧?如果是......薄翊怎麼能救得了我?”
餘光瞥向周臨,卻見他嘴角噙着笑,對她溫柔的說道“枝枝,我們聽完戲就回家。”
許安枝不說話,隻覺得一陣的脊背發寒。
來到劇院時,戲劇已經要開了場。因為是沈雁林特地安排的位置,從許安枝交票的時候,就有侍從指導着他們落座。
今天這出演的是《牡丹亭》。沈雁林唱戲,從來都是為了一個雅字。從落座後,就有人拿着花遞過來,送到許安枝手上的,是隻紅梅。
周臨望着四周,神色警惕,緊緊攥着許安枝的手,不願意松開,也不願意許安枝去接過那束花。直到被周圍的人使了好幾個眼刀子,他才願意妥協。在這種場合,他不信人能夠跑得掉。
遞給許安枝的,是一隻紅梅,他拿到的,是一朵山茶花。
等沈雁林扮的“柳夢梅”登台的時候,許安枝立馬便聽出來了,這是臨時改的歌詞。
“柳夢梅”本來應該唱的是“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但是沈雁林唱的是“則為你險處驚魂,我必來相見。”他邊唱,目光便直直刺向許安枝這邊的坐席。
許安枝難以言述自己的心情。她偷偷瞧向周臨,見周臨一隻手搭在座椅側,另一隻手側起搭着自己的下巴。許安枝心裡才稍微安定下來。
“還好,周臨并不懂戲。”她心想,愈發笃定了今晚的這一出牡丹亭,是為她而來了。
“枝枝不看戲,看我?”察覺到許安枝目光的偏移,周臨不緊不慢地支過身子,問許安枝。
他還處于警惕狀态,一點關于許安枝的風吹草動都可以讓他起很大反應。許安枝靠向椅背,不想周臨離自己太近。現在的周臨,就好像帶着劇毒的竹葉青,光是感覺到他離自己稍微近一點,都能讓她渾身打冷戰。低着頭,小小聲說道
“沒什麼,看戲吧。”
謝幕時,沈雁林甩袖轉身,袖中的銅錢向空中甩動,落地有聲。大廳中,似乎是沈雁林提前設置好的布景。觀衆席上方也落下了剪成銅錢樣的票紙,随着銅線落地的叮鈴聲,無數銅錢一起落下。落在許安枝腳邊的那一枚,卻是實物。
許安枝彎腰拾起,銅錢上刻的有字,淺淺摩挲一下,刻的是“蘇A 清音閣”
心裡本就不安的情緒此刻卻得到了安撫。許安枝更加确定,薄翊人就在這裡了。正想把銅錢收起來,一雙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撿什麼呢。”周臨問道。
無奈,許安枝攤開掌心,隻是一枚普通的銅錢:“隻是沾沾名角的财氣而已。”
她的動作直接,挑不出任何有錯的地方,周臨眯眼審視了片刻,一雙眼像毒蛇一樣在她身上掃射了很久,最終還是冷笑着松開了。
他拉着許安枝的手,準備出場。卻不知道怎麼了,退場的時候人群卻不受控制,人群如潮水湧出,就算周臨想要護着許安枝走在前頭,卻總有人橫亘在他兩中間。周臨暗道不妙,隻好更加用力地抓緊許安枝的手,回過頭看,伸手抓的人,不是許安枝!
忙松開手,周臨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掃描那抹倩影,同時嘴裡大聲的喊道“安枝!許安枝!”
黛青色的裙裝在消防通道一閃而逝,周臨緊盯着那抹俏影。許安枝不敢回頭,跌跌撞撞地沖進後巷,身後傳來的是周臨的努吼和保镖的腳步聲。
隻是還沒走幾步,周臨就已經跟過來。她穿着高跟鞋,本就不好走。不一會,就被周臨帶人堵住了去路。
“枝枝。你想去哪裡?”周臨喘着氣笑,步調卻是不緊不慢,他理了理衣袖,一步一步地靠近許安枝。
恐懼籠罩着許安枝,她神色慌亂地往身後望,此時此刻的周臨在她眼裡就好像洪水猛獸。她退一步,周臨就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