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星君不愧是被天帝蓋過章的“面容姣好”:面部線條流暢,微覆着幾片淡青色的龍鱗,膚色皎白又微露着血色,天界十年,可算是把當年傷的底子養回來些許了。
但不夠,哪吒希望有一天能夠給敖丙重塑龍筋,這些年一直在找法子,始終找不到。
片刻後敖丙才拾起畫稿,方才正專心着圖稿,絲毫沒注意到自己被盯了半天,遂擡頭便被吓了一跳,驚呼道:“哪吒?!”就連那毛筆也被他吓得掉到了地上。
又覺察出來着稱呼不對,立刻改口道:“啊,中壇元帥怎麼來了?”
“哦,來看看你這廚房有沒有什麼食材。”哪吒走上前,單膝跪下拾起毛筆,遞給敖丙。他知道敖丙現在的身子很難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東西。二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觸即分。
哪吒是熾熱的火,連指尖都是滾燙的;敖丙是司水的海龍,體溫本就偏低,被哪吒燙得縮了縮手指,才握好毛筆,裝着自若的樣子看着哪吒。
“我的陪侍今日告老還鄉了,一時間還沒來得及找到稱心如意的,要餓死了。你住得最近,我想來吃個飯。”
——誰信啊,神仙一兩月不吃飯也能活得好好的。
敖丙語氣帶着戲谑,喚道:“哦~~是嘛,小鲟,麻煩帶中壇元帥去膳房。”
然後轉頭就紮進和新娘子的熱烈讨論中了,你一言我一語,偶爾敖丙又在稿上動動筆。哪吒發現敖丙工作的樣子很專注認真,便不再打擾,随小鲟去了膳房。
路上,哪吒又想起來敖丙方才被他燙到後蜷縮的手指,眼睛嘀溜嘀溜轉、躲閃的模樣,覺得甚是可愛,不免笑出了聲。
那小龍還要裝着鎮定冷臉的模樣對待他,更可愛了,中壇元帥壓不住笑意,笑得肩膀都在抖。
小鲟:?
夜幕已落,新娘子笑着拜别華蓋星君,拿着新稿去織染府備婚服去了。
小鳐推着敖丙回府,發現中壇元帥正化着六臂,卻不是手執兵器,而是端着大大小小的餐盤放在桌上。
敖丙已不懼怕中壇元帥化出法相的模樣了,自行催動輪椅,柔聲說:“我還以為元帥是來取食材回府,沒想到竟是親自下廚了,我竟讓客人如此辛勞,這怎麼好意思呢,真是失禮。”拱着手向哪吒道歉。
“嗐,沒什麼,我沒下廚,我隻負責燒火,有勞小鲟做了這麼多菜。” 小鲟這時把糕點端出來了:“應該的應該的,還得是多虧了中壇元帥的火,今日菜式火候正好!趁着菜還熱着,大家速速開飯吧。”
四人坐在圓桌旁,将八個菜吃淨了,照理,吃完飯都得遛彎消食。
小鳐起身想推敖丙去曬曬月光,哪吒先行一步打住了,輕聲詢問:“今日,可由我來推你去散步嗎?”
二小厮擡眉驚詫着這元帥直言直語,等着華蓋星君定奪。
沒人敢動。
敖丙沉默了好一陣,正當哪吒想放棄時他才發話,字少,語氣平和,聽不出情緒:“也好。”
這還是哪吒第一次推着輪椅,離敖丙僅一臂之隔。
玉盤高挂,星河璀璨,閃爍着星光點點。敖丙話少,哪吒不知道聊什麼,一路靜默無言。
路過魚池,哪吒鬥膽提了句:“這池子隻有鯉魚,夏天大太陽的,可能對魚兒不好?”
“那中壇元帥可有什麼好法子?”
“我看人間,會在池子裡養些植物,做蔭庇。隻是……”哪吒想掌自己個嘴,哪壺不提提哪壺,早知道還不如不聊天。
“隻是多為蓮花荷花,像你,對吧?”敖丙竟把哪吒不敢說的話續了下去。
“抱歉,是我失語了。”哪吒垂下頭,語氣打了焉兒。
“無妨。”敖丙側側頭,看向後面那人,垂着頭,如漆木的黑發遮住那人半張臉,隻能看見緊抿的嘴唇。
滿池金魚還在不知疲倦遊動着,攪着水波,偌大的府邸隻有這有些許聲音,聽着都讓人感覺孤寂。
敖丙看了片刻魚池,才說到:“也好,這鯉魚皆是金色橙色,若有荷葉荷花點綴一二,未嘗不可。”
“那我明天去人間采點回來給你!”哪吒聽着了,忙說到,生怕敖丙反了悔,“待它結了藕,我來摘走,若是你想吃的話,就留給你做桂花蜜糖蓮藕?”
叽叽喳喳的,敖丙想。又尋思着哪裡不對:“糖藕?”
“啊,我上次路過東海,聽說你喜愛吃甜食……”哪吒支支吾吾答着。
敖丙覺得好笑,自己輕輕一釣,這小蓮藕就像個篩子,什麼都抖出來了。
“我已經不再濫殺了!現在都是查清原委才做殺伐!我真的在改了!”哪吒看敖丙沒動作,站在身後又看不見他表情,急得上前蹲在輪椅前,烏黑的眸子誠懇望着敖丙,“你信我!我從不說謊的。”
“沒說不信你。”敖丙沖他笑笑,嘴角淺淺上揚着,“繼續推吧,我可以去你的府邸看看嗎?”
“可以是可以,就是……可能……有點亂。”
哪吒的侍人跟着快兩個甲子了,前些天實在幹不動了才告老還鄉,哪吒賞了好些錢财讓人安度晚年,很早之前就不讓人幹重活了,所以府邸略微雜亂,隻有練武台擺放整齊得很,府邸前是一大塊沙土地,布着密密麻麻的痕迹,想必這就是中壇元帥練武之地,他在府邸時就在這練功,吵得隔壁敖丙不得安甯。
那天一人坐在一人推着,散了一個時辰的步,等到月亮走了半個天,星河轉了向,哪吒才慢慢把敖丙推回去,囑咐早些歇息,夜裡涼。
天界就要入冬了,也不知敖丙的傷會不會在冬天生疼。哪吒在人間時,總看得有黎民百姓寒冬雨日舊傷隐隐作痛,心中不禁擔憂起來。
前些年去找師父求了藥,那藥引罕見,哪吒在三界尋了不知多少年還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