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見過小馬。
414的門沒有關上過,甚至大門上的原裝鎖是壞的,隻有外面挂着一隻笨重的鎖頭,還從未鎖上過。
這對于一間有主人的房産來說,實在是不合常理。
除非它沒主人。
小馬是房産中介,工作地點距離筒子樓很近,最近業績不好。
那麼他很有可能會被指派負責他所居住的老破小筒子樓,事實應該也是如此,所以他才能那麼快将惠芬的房産買下。
414作為一個老破小裡不怎麼吉利的房間,他無法賣出或者租出,隻能被迫閑置。
之所以不上鎖,一是因為筒子樓裡彼此熟稔,不會侵占,二是方便潛在客戶上門看房。
後來筒子樓要拆遷,房産公司更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将它賣出,就這樣保留了下來。
那麼作為一個閑置的空房間,就算樓裡住戶會想将它當作臨時倉庫,作為貧窮中介的小馬也絕不會允許有人在裡面堆放紙紮人,讓本就晦氣的房間更加晦氣。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小馬對紙紮人無能為力——他甚至不敢,或者說沒有能力,去清除它們。
加上她剛才在撬地磚時,從輝哥那兒得知筒子樓裡有十五戶沒有搬離,才讓她一下子将住戶和紙紮人聯系起來。
眼前的紙紮人不多不少,除了小申剛好十一個。刨去惠芬、小馬、紅衣女鬼和之前被天師劍刺穿的紙人,剛剛好,十一個。
绾绾認真地點頭,但顯然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隻舉起天師劍,盯着小申:“我能把它弄死嗎?”
小申是她長久以來的夢魇,殺人她或許不敢,但是戳死一個紙紮人,她綽綽有餘。
“可以。”談白并不在乎,她也想知道天師劍殺死紙紮人是不是偶然情況,有沒有條件限制。
得到許可的绾绾興奮起來,握着劍柄的雙手微微出汗。
她個子不算高,周圍高低不齊的紙紮人擁在身邊,壓迫感十足。
越往裡走壓力越大,随着光照的減弱,周圍也越發陰森起來。
忽地,她心髒一縮。她分明從餘光看見,所有紙人的眼睛都瞄向了自己!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談白,見那人又懶散地倚在門上眼神渙散,安心不少,繼續向前。
避開其他紙人,她站在小申面前,高高舉起天師劍:“死變态!去死吧!”
唰。天師劍刺穿了紙人的喉嚨。
一簇火苗順着小申的脖頸蔓延開來,在腰部停下。
哧。毫不遲疑地,绾绾又一次刺下去。
火苗再度竄起,将紙人燃燒殆盡。
談白“唔”了一聲。
上次輝哥使用天師劍,一次就殺死了紙人。她想起小馬警告信裡那句“驅邪的東西能抵擋它們,但力量有限”。
問題是,有限到什麼程度?
绾绾收回天師劍,步步退回談白身邊,眼神警惕地看着紙人們,吞了口唾沫:“然後怎麼辦?”
“7月13日的前幾天,筒子樓裡死了人。”談白掃視着紙紮人,“我們得找出死了誰。”
7月13日,惠芬開始買黃表紙,筒子樓裡傳出鬧鬼傳聞,網上追溯鬧鬼的時間軸顯示,路人看到的筒子樓靈堂,也是在7月13日。
那個靈堂是在某一戶的窗戶上布置的,路過的人大都匆匆而過沒有拍照,有好事者聞訊趕來時,已經找不到了。所以談白無法獲知具體是哪一戶。
但很顯然,有靈堂就有死者,有死者才有鬼,這是源頭。
“這些紙紮人裡沒有那個紅裙女人。”绾绾緊貼着談白,小聲嘀咕,“那紅裙女人又是怎麼死的?為什麼這麼大怨氣?”
砰。
門在兩人身後轟然關閉,整個房子陷入漆黑。
绾绾小聲驚呼了一下,緊緊攥着天師劍,瞪大眼睛在黑暗中左右環顧:“别亂動啊!誰動我砍誰!”
談白退也不退,慢條斯理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我猜,你們現在還不能發起攻擊,對吧?”
紙紮人兩次出動,一次是昨晚的午夜十二點左右,小申撞進414,遇到僞裝成绾绾的紙紮人,第二次是今天的正午十二點,小申被女鬼殺死。
但和女鬼“殺一個人就休戰一段時間”不同,紙紮人兩次出動和離開,都和“死人”沒關系。
更像是……
“順水推舟。”談白從容地念出這四個字。
小申撞進414,蠟燭熄滅,那就吓唬一下好了。
女鬼殺人206大亂,那就來湊個熱鬧好了。
誰家鬼想要害人還得敲門這麼有禮貌的?他們看起來隻是想趟渾水,趁女鬼作亂搞事情,而不會主動出擊。
談白意有所指地用下巴點了點绾绾手中的天師劍,見紙人果然都紋絲不動,這才伸出手,掌心托着五帝錢。
“女鬼攻擊的時間還沒到,反正現在你們也沒有發作的由頭,不如交易一下?”她開口,“拿錢,告訴我死者是誰。或者讓绾绾把你們都殺了。”
一陣騷動,紙人堆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紙在摩擦,但更像是聽不清的議論。
約莫幾秒鐘,談白隻覺得掌心一輕,五帝錢被一隻粗糙的紙手拿走。
與此同時,一抹微弱的光芒在房間角落亮起,仔細看去,是兩根點燃的白色蠟燭。
房間被手電筒和燭光照亮了不少,談白和绾绾這才注意到,當紙人紛紛讓開後,這個房間并不算擁擠。
先前被擋住的空間雜亂不堪,被輝哥砸毀的錄音機零件散落在地上,旁邊是用竹篾編成的花圈。竹篾已經斷裂,紅綠白配色的紙花胡亂揉皺在地上,看上去是人為破壞的。
談白蹲在地上撿起被踐踏得幾乎難以辨認的挽聯,從上面找到了一個署名:方錦霞。
绾绾則湊上去看那兩根點燃的白蠟,隻見白蠟中間立着一個黃紙寫成的牌位:家姐方宏霞之靈。
噗——蠟燭滅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