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姝野不可置信地看着陶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來源于活生生的現實。

一眼萬年。逆光中陶玖站在落地窗下，翠綠色的竹葉遮擋在前面，她穿着白色的雪紡襯衫和黑色傘裙，身後是窗外日落西山時恢宏盛大又溫柔妩媚的晚霞。

紫紅色的雲流動着，像是夢境中才會出現的世界。

氣氛沉重得幾乎讓她感覺到窒息。陳姝野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好像是胸口藏了一個打樁機那樣瘋狂怦動，伴随着一陣不知何處而生的綿延不絕的疼痛。

陳姝野一步步朝着陶玖走過去，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卻不知道說什麼，隻短促地問出一句：“你怎麼在這裡？”

隻是聽到陳姝野的聲音，就足夠讓陶玖露出一瞬間稍縱即逝脆弱的神情。她像是被逼入了窘境，别扭又無力地側過臉，擡起手指了指孫明的方向：“我和他一起來的。”

孫明的表情變得厭惡又嫌棄，好像覺得陶玖在帶着自己丢人。他一個箭步沖上前擋住陶玖，谄媚地對陳姝野說：“您别見怪，這是我們部門新來的同事，跟着學習學習，不是很專業，您……”

“我知道了，”陳姝野急匆匆地打斷他，“我們單獨聊一下吧，你不用跟進來了。”

孫明愣在原地，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這句話裡的“我們”和“你”指的分别是誰。他的臉上寫滿了震驚，卻又沒膽子再重新确認一遍，隻好悻悻地往後退了兩步，親眼看見陳姝野推着陶玖進了會議室。

陳姝野看出陶玖的不适應，想要伸出手又拼命克制住。兩人間保持着微妙的距離，不算貼得太近，可陶玖覺得陳姝野的眼神和呼吸都灼熱得幾乎要把自己燒傷了。

“我來北京實習，”陶玖先開口，卻不想提到快要離開的事，“也不知道會這麼巧，遇見你。”

“你來了這邊多久？”

陶玖略一遲疑，還是實話實說：“快四個月了。”

陳姝野的神情難掩失落，但她還是沒有問出那句“為什麼沒來找我”。氣氛安靜了片刻，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那，我先看看合同？”陳姝野迅速整理好情緒，又重新挑起話題。

陶玖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麼，匆匆從公文包裡拿出文件夾放在陳姝野面前。

陳姝野翻開的同時下意識拿起了筆，陶玖怕她真的要簽字——連忙說：“這單生意成不成，對我都沒什麼影響。”反正她是一定要辭職的，無非就是體面地走和灰溜溜地離開間的區别，但她不在乎。

“啊。”陳姝野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原處，一時間不知道該擡起還是落下。可偏偏這時候陶玖又想到了孫明嘲笑自己時可惡的嘴臉。如果她出了這間會議室後按照預想的話說出“談崩了”三個字，孫明一定又會是那副幸災樂禍趾高氣揚小人得志的樣子——她郁結于心，用力地握了握拳頭突然話鋒一轉：“不過你簽了的話，我會有獎金。”

“好。”陳姝野飛快地在落款處簽了名字，看起來比陶玖還像是如釋重負的樣子。

接過文件夾時陶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裡的聲音：做得好，又搞砸了。

她悶悶地歎了口氣将文件重新放回公文包裡，說了聲：“謝謝你。”

這時氛圍反倒輕松了許多。

“不客氣，陶玖，”陳姝野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真誠，甚至帶有一絲讨好，“你要回去了嗎？什麼時候下班，我約你吃飯好不好？”——“我很想你。”這句話陳姝野沒有說出來，可她的每個細微的表情，每個字的語氣分明都在強調這件事。

“不好，我要加班。”陶玖飛快地回答。她沒有找借口，這是貨真價實的實話。

陳姝野沒有氣餒，不甘心地追問：“雙休日呢？周末我去接你吧，你有沒有想去玩的地方，環球影城？”

聽着就好累——陳姝野身上像是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拗，陶玖想着到底是欠了人情，她鼻尖微微發紅，心軟了說：“那就周末去吃頓飯吧。”

“好。”陳姝野看向她，眼神清澈而明亮，反倒讓陶玖感到一陣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