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寒假終于在期待中開始了。
陶玖媽媽在電話裡有些暴躁地說:“都怪上周你爸出門的時候忘記關水龍頭,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得了老年癡呆——不是無緣無故,那天正好停水,他打開之後看見沒水流出來就忘了關上。這怎麼能叫誰都有可能犯的錯誤呢?我就絕對不會。等回到家發現時地闆已經泡壞得不成樣子,我和你爸爸打算正好全都拆掉了,都換成大理石的地磚。還有廚房也趁這次重新裝修一遍。”媽媽喋喋不休的抱怨終于戛然而止,陶玖意識到她終于打算說真正想說的内容。
和她想的一樣,媽媽接下來的聲音帶着一絲為難:“隻是這樣,家裡暫時就不能住了。”
寝室裡空空的,室友們的家都不住在本市,一放假就買好車票五湖四海地各自奔走了。流螢離開的那天頭上還纏着幾圈白色的紗布,高鐵站的候車廳不斷有人偷偷看她。
陶玖坐在下鋪的床邊,看了眼已經打包好的行李:“所以要先搬到哪裡去呢?”她本來打算今天回家的。
“我們現在都在你外婆家,正好過年也就一起在這兒過了。等會兒讓你爸過去接你?”媽媽看似雲淡風輕地說完這句話,卻充滿試探的意思。電話這邊的陶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很顯然,這個“我們打算”中隻包括爸爸媽媽兩個人,她的意見是無關緊要的。可她不想面對那一大家子七嘴八舌的親戚,雖然可能并無惡意,但總少不了對她的“好心規勸”。
陶玖垂下頭,左右兩邊烏黑的短發在她白淨的側臉遮蔽出淺淺的陰影,像是籠罩了與世隔絕的一個小世界。她想了想說:“我去和導員申請假期留在學校吧,還可以找點翻譯之類的實習做。”
“這樣可以嗎,”媽媽遲疑了片刻,“寒假了學校還有食堂嗎,留下的同學多嗎?你不要逞強。”
陶玖打斷了她的提問,安慰着說:“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
挂掉電話的瞬間,陶玖習慣性地閉上雙眼往後一躺。她卻忘記床墊已經被自己放進真空袋裡了,後背重重地磕在隻鋪着一層薄毯的硬床闆上,疼得她“嘶”了一聲,睜開兩隻淚汪汪的眼睛,模糊的視線讓她有一瞬間失重的錯覺。
已經是寒假的時間了,陶玖不想再去聯系老師申請留校。這會給他們添麻煩的——誰都不想在非工作時間被打擾,那不過是說給媽媽聽的借口。她打開手機想在軟件上搜一搜學校附近的租房信息,卻往下翻了好幾頁也沒有合适的。事情被她想得太過簡單了,那些滿意的房子要麼就是不短租,要麼就是租金太貴超出了她的經濟能力範圍。
還能去哪裡住呢?陶玖頹然地退出軟件,一時也沒了主意。
這時,陳姝野發來微信:“你到家了嗎?”
“還沒有。”陶玖躺在床闆上,懸空着兩隻胳膊打字有些慢吞吞:“我媽媽說家裡在裝修,暫時不能回去了,我又不想去外婆家。”她的手臂有些僵硬和酸痛,隻好坐起來繼續打字:“我正在看哪裡能租到房子,住兩個月就好。”
陶玖放下手機時,一擡頭正巧看到窗外絢麗的晚霞,像是攪碎的橘黃色蛋液灑在深藍色的陶瓷鍋裡,接觸到油的那一刻四處濺開留下邊緣破碎的痕迹。
“你來我家住吧。”陳姝野幾乎是下意識打下這行字發出去。陶玖微微一愣,她還沒有想到要回複什麼,陳姝野的語音通話就打了過來。
陳姝野的聲音依舊很好聽,每次都讓陶玖有安心的感覺:“你還在寝室嗎?”
“嗯,”陶玖不自覺蜷着手指,撚了撚毯子邊的一小圈絨毛,“我還是想自己去外面住,可能會方便點。”聽出了她的猶豫和顧慮,陳姝野說:“沒事的,我家裡隻有我,還有胖球。”
陶玖手下的動作一頓:“啊,你不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