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童抖了抖,連忙藏到一大簇白漆百合花後,不敢動彈半分。金子蛇冷傲地眯了下眼,才快速順着花路往她遊梭而去,冰冷的蛇眼有狂熱的占有欲。
它是冥王的一部分賽莫斯形成的,沒有任何理性的思想,隻有本能遵循哈迪斯情感的沖動。
哈迪斯壓抑感情去處理意外事務,它卻從他的手臂上溜下來。
欲望讓它的身軀越來越大,從纖細如小指的臂環形狀,慢慢拉長,變粗,身上的黃金鱗片也清晰起來。
哈迪斯想撫摸她,它就想纏繞她的身體。這都是最真實的繁衍沖動,無法控制。
它藏在篝火影子之下,沿着牆壁下方的藍色半圓花紋前行,眼看自己的新娘要逃出這裡,它輕嘶一聲。
牆壁上帶着藍瓶子的司酒者立刻從葡萄下跑出來,沿着牆畫流動到門邊。紅色的鬥牛少年也從牛背一躍而過,從牆中間跳到大門側的牆角。
兩幅栩栩如生的人物畫,從牆壁伸出紙般的手臂,将沉重的黃金大門,快速推上。
泊瑟芬壓根沒有預料到,門還能這麼關的,她連忙伸出手撐住門,保住向前磕的頭。然後沒有停止推門的舉動,而是用力撐着厚實的門闆,手背用力到突出骨節輪廓。
但是奇迹并沒有發生,剛才的爆發像是錯覺,她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
泊瑟芬安靜地維持撐着門垂頭的動作,似乎是不甘心一個逃跑的機會就這樣消失了。最後她實在撐不住這個動作,一口氣耗盡地轉身,腳下虛軟地背靠着門沉默坐下。
她雙手抱着膝蓋,仰着脖子看着門上畫滿彩繪的屋頂,無奈歎息。
算了,愛死不死,死完可能還可以魂穿回家。
泊瑟芬眨了眨眼,忍住想家的沖動,不能想,一想都是淚點。她眼酸地将注意力拼命移到别處,卻無法控制自己想到那個兇殘的猥瑣犯。
明明是救命恩人才對,怎麼盡幹些為非作歹的事。
泊瑟芬回想起對方的自我介紹,忍不住張了張幹澀脫皮的嘴,艱澀重複聽得懂卻很難說的語言。
“黑……德、哈得……ι……δη?”
哈迪斯……
金色的蛇已經半融到牆裡,它來到泊瑟芬身邊,尾巴從牆裡伸出來,要去勾她的身體。卻聽到她的聲音,蛇尾一僵。
哈迪斯——她叫他了。
泊瑟芬保持望天的姿勢,一臉麻木繼續思考。人祭的時候她也聽過這個名字,好像那些人販子要将她獻祭的神就是哈迪斯,那群人怎麼形容來?
地下神。
泊瑟芬疲于奔命的腦子,終于有機會将所有關鍵詞串起來。
古希臘、有神、哈迪斯……希臘神話。
她對外國史的陌生加上少看西方影視劇,壓根沒法一下将自己代入到神話背景裡。穿越到公元前這事都耗盡她的想象力,扯上志怪奇談更是超綱題。
所以她穿的不是曆史,而是神話故事集?
古希臘的話,她有印象的是宙斯、阿波羅、最熟的是丘比特跟維納斯。哈迪斯這個名字聽過,但是卻沒有這幾個名字那麼耳熟能詳。
如果能多聽到幾個熟悉的名字,就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穿書了。
泊瑟芬發呆了一會,也想不出更有用的信息,她将臉擱在膝蓋上沉默了一下,才喃喃自語。
“餓了……”
餓得火燒火燎,肚皮都貼到後背上,過度的饑餓感也讓肚子開始疼起來。
蛇盤在畫裡,看着她無助地縮成一團,臉色蒼白得可憐。它緩慢探出身體,輕咬下她頭發上一支鮮嫩的葉子,然後化為金粉消失在原地。
——
“哈迪斯……餓了。”
手裡拿着名單泥闆,正在清算逃跑的亡靈的神明,驟然回頭,耳邊依舊是少女求救般的呼喚。
他無法控制自己沸騰而起的情緒,泥闆被掐裂。
金蛇也回到他的手臂上,垂頭喪氣咬着綠色的葉子,葉子已經有點蔫了。
哈迪斯手掐凝聚着巨大亡靈怨氣的名單闆子,詛咒抵消了部分的熱情,讓他不至于失控。但是這蔫掉的葉子還是讓愛情的火焰化為利刃,莫名其妙插了他好幾刀。
他胸口的傷口還在,心髒離開了生機,沒有恢複依舊沉寂着,但就是熱得燒身。
哈迪斯擡起黑眸,看向整片冥土。
交纏打結的屍骨們,頭頂開花,腳上纏葉,顱骨眼洞出現了生機的光芒。
死亡被生機的花卉侵蝕,黑暗被多色神力吞食。
向陽而生的植物,撕裂河水上長年累月濃厚的死霧,讓死屍紛紛從河水裡爬出來。
生的力量跟死亡力量在對抗,這是她的意願嗎?逃離這片污穢的大地。
神力向來能反應神的情緒。
哈迪斯無聲看了一眼葉子,才伸出手指,黑霧纏繞過去,葉子很快茂盛生長起來,随着黑霧的形狀變成一個籃子後,還不停開花企圖搶到更多霧氣。
因為箭的力量,他無法反抗她貪婪搶奪死亡的力量。
果然不是個賢惠的,吝啬的神明輕皺起眉頭,冷淡說:“去找冥河對岸的引路神,他有人的食物。”
人類的軀殼,沒法立刻塞永生酒跟仙食,隻能吃普通食物。
而所有進入冥府的人類食物都會被污染成毒藥,籃子是保護食物的,不然她吃了污染食物,身體就隻能永久留在這裡。
——
泊瑟芬餓得模模糊糊的,就聞到一陣麥香味,她覺得自己果然餓出海市蜃樓了,費力睜眼,卻看到一個黑臉兇犯站在她面前,正冷酷盯着她。
她反射性地坐直身體,往後退開,直接撞上金門闆,像是遇到危險的小動物一樣怒瞪他。
哈迪斯面無表情地彎下身,伸出手,将她頭上那些餓得奄奄一息的花朵掃掉。
泊瑟芬隻感受到頭頂被一隻燥熱的手掌揉着,她渾身緊繃,就聽到對方的聲音毫無波瀾響起。
“你打算逃到哪裡去?”
金蛇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
泊瑟芬覺得對方是個智障問題,出于讓對方别發瘋的目的,她還是當了一回老實人。
“想回家。”
然後她感受頭頂的手掌用力了些,似乎想掐爆她的頭。
泊瑟芬覺得自己必死無疑,想了一百多次死法,竟然沒有一次是掐頭。
可能是餓的慌,她竟然對死到臨頭沒有什麼巨大的反應。等到她的手被人掐住,她才猛然擡起頭,卻發現男人不知道何時坐着,他手臂上的肌肉異常緊實,捏誰誰死的樣子。
他看起來不像是掐她的手,而是脖子。
泊瑟芬試着扯了扯自己的手,卻看到對方冷漠的眼裡似乎出現一絲蔑視。
這是鄙視她力量小,還是鄙視她紮他心。
然後她的手再次被他按到胸口處,傷口還在,骨頭紮在皮肉外,要說多吓人多吓人。更吓人的是,胸口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畫滿了恐怖的鬼臉跟各種扭曲的字符。
亡靈的詛咒刻在胸口,能壓制熱情的繁殖欲。
哈迪斯覺得自己能控制住感情,手指卻忍不住摩挲她的手背,這個動作危險到泊瑟芬雞皮疙瘩直冒。
然後她就聽到對方呼吸有些急躁,幾乎是一字一頓說:“想離開,将箭拔-出來後再說。”
泊瑟芬瞅着他胸口的骨頭,眼神迷惘起來。
箭?
可能是她盯得太專注,顯得有點變态,對方迅速松開她的手指,直接站起來。高大的影子立刻将她籠罩住,他面無表情凝視她好一會。
就在泊瑟芬以為他要一腳踹死她的時候,男人從身後提出個花籃,放到她腳邊。
“我不是赫斯提亞,以後别這種讨要食物的小問題都要向我祈求。“
說完,前來實現信徒願望的神明,一臉冷酷地轉身就走。走着走着,他按住胸口的位置,仿佛還留有對方手指的觸感……
泊瑟芬:“……”
接着她看向籃子,裡面放着新鮮的面包,冒着熱氣的麥片粥,還有葡萄跟一陶杯的酒。
歹徒送社區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