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撂了挑子的林大,替自己好生想不過,又想起田莊裡還有些物事是旁人不好知曉、又值得些銀錢的,便打算悄悄過去取了來,也好抵了自己這幾日的辛苦錢。
到得田莊,見那莊子已被封了門,熟門熟路地找了一處矮牆翻進去,便要去翻拿莊子裡還值些銀錢的物事。
還沒翻得幾處,卻聽大門被人打開來。心下惶恐,知道自己這番行事見不得人,足以被抓去見官的,忙要躲藏起來。
進了田莊大門的,是宇文贽和他的長随友銘。
原來宇文贽看到那田莊清單後,疑心與徐晚庭有關,便帶上友銘一路尋了過來。
待二人進了田莊大門,宇文贽那“血鴉郎将”的值事沒有白擔的,立刻便知有宵小在内。饒是林大快速躲藏了,還是幾下便被揪了出來。
看着林大身上背的包袱,和他鬼鬼祟祟的眼神,宇文贽心下了然,這必是田莊原有之人,趁空檔偷摸回來打秋風的。倒是方便拿他審問,好得知這田莊底細。
一問便知,原來真如宇文贽所想,這徐家田莊真個乃是徐晚庭家的,那徐公子主仆三人竟是住到昨日方被兵爺趕走。
宇文贽眼前仿佛看到那文弱纖細的徐公子,紅着眼兒、顫着身子,委委屈屈被趕出田莊的模樣。心裡像是被什麼扯了一下似的,微微一動。
又問下去,便得知徐家主仆搬去了驿館,再又問出了他們新落腳的驿館名。知道這惡仆行徑後,冷冷瞥他一眼,便令友銘将他扭送至縣衙發落不提。
徐菀音主仆新賃的驿館雲阙棧,恰住了好些伴讀學舉考的生員。因皆是地方官宦子弟,在京城裡逗留了些時日,已有了不少往來交際。
雲阙棧的院落裡,常有三五成群的青衫學子聚在一處,或論詩書,或談時務。有人從街市上買了新出的《京華雜錄》,衆人便圍坐廊下傳閱,時而高聲品評,時而低聲争辯。
一些人在京中亦有故舊,也便走動起來。今日某位生員受某侍郎府上公子相邀赴宴,明日又有某位學政大人的侄兒來回拜,驿館門前時見駿馬香車,門房的小厮跑進跑出,遞帖子、傳口信,忙得不亦樂乎。
更有那善于交際的,早與鄰近茶樓的掌櫃熟識,每逢休沐,便呼朋引伴,包了雅間吃茶聽曲。偶有京中貴介子弟加入,談笑間便論起科場門路、朝中趣聞,生員們或附和、或暗記,心思活絡者已在盤算,除那伴讀學舉之外,尚有哪些路子可趟。
雲阙棧的掌櫃見這些生員出手闊綽,愈發殷勤,每日命人打掃廳堂,備好熱水,又特意在院中添了幾盆時鮮花卉,道是“助諸位相公們文思”。
徐菀音初入雲阙棧時,從廊下經過,見他們熱熱鬧鬧,或吟詩作賦,或高談闊論,倒也覺出幾分京華風流的意味來,不禁重拾了初來京城的興奮,忘卻了些許前兩日受的窩囊氣。
比起徐菀音的初來乍到,此間生員們俱是已住月餘,互相之間早已熟稔,各自底細也摸得差不多了。如今乍見來了個新人,還那般姿容如玉、姣美奕奕,公子們俱是眼前一亮。
便有人回憶起,那日在明德殿考場見這位貌美公子入場時的那番騷動。
年輕公子們不乏那些個好事又八卦的,很快便傳得驿館内盡人皆知,道是“那令好些人心心念念了多日的花美婉娈,終是降落人間”雲雲。
因是不到一日,徐菀音那屋便響起叩門聲不絕。
一會兒有東廂李公子來訪,雖告知屋内尚亂,無處下腳,那李公子卻仍捧了沓書在門口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話,才一步幾回頭地去了;
還未得清淨,西院張公子又遣小童送來新摘的桂花,話倒是說得動聽:“願與徐兄案頭添香”;
最是那輕浮的周姓少爺,竟在門外高聲吟起《鳳求凰》,惹得廊下衆人暗笑。徐菀音哪裡敢應,隻閉門噤聲。偏生那周少爺過得一會兒,又讓随從送來一匣蘇州點心,紅木食盒上還系着張灑金箋,墨迹淋漓地寫着“傾慕之至”四字。
把個柳媽媽唬得心兒突突跳個不停,忙将那黃粉調得濃稠些,又對徐菀音好一陣叮囑,道,勿要擡眸、勿要探首、勿要碎步邁腳、勿要搖胯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