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是在一個下午。
小然的屋子沒有鏡子,窗子,門被她封得嚴嚴實實的,若是小書袋來看她,他們也是隔着牆說話。
她在裡面空對着牆,頭上裹着一個布,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這麼個溫柔的人就連瘋了也是安安靜靜的,不願打擾到被人。
“小然。”小書袋叫着。
裡面靜悄悄的,小書袋也習慣了自言自語,他那一肚子的故事現在也派上了用場。
“山上的沙棘熟了,你要嘗嘗嗎?······可真酸,牙齒都要酸掉了。”小書袋誇張的說着。
“你别怕沙棘酸,這可是被叫做長生天的。據說在西邊有一種鳥,一身藍褐相間的羽毛,一派華貴的風姿,叫聲婉轉。窩窩國的皇帝就聽說了,他抖着胡子說:‘這鳥甚好,配得上我國。’”小書袋站在院子裡也不管小然看不看他,遵循着講故事的敬業精神,抖着不存在的胡子,學着老派的語氣。
“于是就派了幾名大将去捉這鳥,這幾個人雖是窩窩國的窩窩将軍,但窩窩将軍一點也不窩窩。”小書袋繞着舌頭,“他們果真捉了一隻藍鳥,窩窩皇帝高興極了,大手一揮賞了這幾個窩窩将軍。可沒幾天這窩窩皇帝就愁了起來,原來這鳥到了他的皇宮,尾羽脫落,羽毛暗淡無光。”
小書袋在院子裡轉着圈:“唉呀,這可愁壞了窩窩皇帝,窩窩大臣,窩窩大夫,窩窩百姓。一個見多識廣的人站出來說:‘這鳥生在西部,多以沙棘為食,或是它擇食之故。’
這窩窩皇帝聽了親自帶領着士兵去為愛鳥尋食。誰知後來的路上,尊貴的窩窩皇帝生病了,一個鄉醫路過,說:‘何苦尋藥,這沙棘就夠了。’
士兵們将信将疑,但又不敢耽擱,給窩窩皇帝吃了,竟好了。原來當地百姓病了也會吃這種果子,生津消食,強身健體。這窩窩國王就給沙棘賜名長生天。
不過這鳥常常在夜裡哭,喂鳥的人問它:‘你哭什麼?’這鳥悲切地說:‘這個皇帝他好不體面,不但把我抓來,還要和我搶吃的。’”說完小書袋自顧自的笑着。
你哭什麼?
好像也有人這麼問過······
那時,小然剛成了鬼,地府不要她,孤魂野鬼太寂寞,一陣風就能讓她像風筝一樣飄。而她覺得自己連風筝都不如,風筝尚且有個線拽着,自己連個腳都不貼地。
她嗚嗚咽咽地哭着,沒發現自己站在牆根下,擾了人家的夢。
“你哭什麼?”裡面的人問。
“我死了。”
“現在不太平,死的人太多了。”那人歎息,“你再投胎去個清淨點的地方。”
“可是我投不了胎。”
“為何?”
“我的魂魄不全。”
“這是有點麻煩。”那人頓了一下,“不過,你且先去投胎,在轉世之中,魂魄自會修複。”
“下面的鬼說,現在囫囵魂魄尚且投不完,那有位置讓我們這些修補魂魄,讓我且先等着。”
“呀,現在投胎的位置這麼緊。”
小然傷心地哭着,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發覺自己擾了人家睡覺,感到抱歉:“對不住。”
正要走,裡面又說:“我倒有個法子你可願一試?”
······
“孫奇,我好像想起了什麼。”小然說着,她突然覺得這些都不可怕了。
“小然······”這是從那以後小然第一次開口,小書袋顫着說。
“這裡是假的。”小然聲音仍是淡淡的,但淚水流了滿面,是從那裡錯的。
一開始,進來的不止她一個,有很多跟她一樣的魂魄殘缺的人,極樂地的滋潤使他們恢複着,若是與一個人的一生相比恢複的不算慢,但若是真真切切地過着日子,又感覺極其漫長。
有些魂魄損壞的不太厲害的恢複的就快些,離開的就早,而自己好像有些麻煩,她默默等着。
許是外面的形勢越來越好,進來的人越來越少,裡面的人在修複,就這樣極樂地隻剩她一個,後來她睡了一覺,這裡發生了變化,不再是魂魄修複地而是欲望放縱地。
“我想起怎麼出去了。”
遮了面容的小然帶着小書袋他們來到寫着醉生夢的石頭前,走到後面,擦去垢土,原來有字:
一醉洗前塵,
再生無勞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