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茲變得更迷茫了,但是他随即适應良好地接受了這一切,頗有幾分對随機降臨的任何命運的全盤接受的意味。
“你問我今天想做什麼,但是哪裡都不能去,所以其實也沒有什麼能做的,但是,至少我們可以坐着聊聊天吧?”柏妮絲提議,“還是說,你今天還有别的事要做呢?”
小紅帽此時靠了過來:“我沒有别的事情要做哦,柏妮絲。”
柏妮絲盡力保持住了臉上的微笑。
“那麼我……!我也沒有!”韋茲的注意被小紅帽短暫地帶走,等他回過神來,就像是下定了什麼很大的決心一般。
韋茲上前一步,認真地凝視着柏妮絲的眼睛,甚至一改他先前略帶瑟縮的态度,抓起了柏妮絲的手。
“放心吧,我不會放任這個怪人和你單獨待在一起的。”他當着小紅帽的面,鄭重承諾道。
小紅帽:“……你。”
……他是認真的。
柏妮絲看着韋茲不摻任何虛僞的眼睛,認識到了三件事。
第一,小紅帽和這夥叛軍還真不是一夥的。
第二,暴徒和變态原來不畫等号。
第三,眼前的這個少年,或許是個軸腦子。
意識到對方有多耿直的這一刻,柏妮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無比深刻地領會到,自己的被騙究竟有多恥辱。
可惡……被笨蛋騙了……
他們三人分别為不同的理由沉默了下來,直到柏妮絲發現再這樣下去他們就會陷入可悲的尴尬。
“……我們現在下樓,吃東西。”她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然後三個人一起聊天?哇哦,這可真熱鬧。”小紅帽也不知是配合還是不配合,感歎了這麼一句,旋即他又提醒她,“左右不能透露自己的事,那不如現在就想想待會該聊點什麼吧。”
柏妮絲:“……總不會到聊國際局勢的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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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是會的。
柏妮絲同不熟的人來往時偶爾展現出來的那種特有的外向,在交友成功後就會漸漸消失,直到她真正同對方熟起來。
在這中間的一段時期,會是她的話題連同熱情一同消失的尴尬期。在這個時期,她會開始瞻前顧後,并且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該開始這一段新關系,或者對新面孔的認識有沒有規避之法。總而言之,是社交力量枯竭的一段時期。
很顯然,柏妮絲現在就處于尴尬期内。
因此在三人裝模作樣的晨間寒暄耗光之際,柏妮絲迫于情急,一開口就抛出了腦子裡離嘴巴最近的話。
她問:“如何看待黎典公國假七月前出土的龍鱗史谏為據就兩國接壤處現珀特曼屬下嘉佛得一帶歸屬權問題提出異議的行為?”
問出這句話後,柏妮絲的大腦徹底空白了。
首先,她排除了“談論政治”這個錯誤答案;然後,她順着錯誤答案發散了思維;再後,她試着通過假設對自己舉出一個反面例子;最後,她的嘴巴擅自漏出了這個反例。
“…………啊?抱歉,我沒有讀過太多書。”韋茲賣力地思考着她說的話,隻是很遺憾地,這句話到頭之後,他發現自己早就不記得前面聽過什麼了。
“嗯?你喜歡這個話題?”小紅帽倒是聽懂了,他試着模拟了一下柏妮絲從“總不能”到抛出這個話題的心路曆程,險些沒能笑出來。
再怎麼想笑,他還是擺出了一副正經讨論的态度,隻是說出來的讨論倒不像是多麼正經:“我也沒什麼文化喲,上面的人說話我聽不懂,反正沒打起來都算白搭。要是真打起來了呢?我就帶着你跑路。”
柏妮絲:“……”
她甚至都沒空吐槽小紅帽的話,這一刻她簡直想把自己的腦袋扔到地上,然後随便找個方向跑掉。
不,不是吧!最大的難堪竟是她自己帶來的嗎!
怎麼辦,怎麼辦嘛!
是像每個聊天困難戶那樣,丢臉至極地承認自己的尴尬,然後生硬地轉移話題嗎?還,還是說要硬着頭皮就着這個自己也完全不懂的話題編下去,制造更大的尴尬呢!
嗚,嗚?嗚哇!
柏妮絲陷入了緘默!
餐桌上陷入了緘默!
緘默!死寂般的緘默!
韋茲微微有些疑惑,擡頭看向了她。
查普曼也看着她,他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主動幫她找幾個台階。
柏妮絲不夠放松的時候,的确是會為這種情況而感到不适的,這個時候還是得想想辦法,揭過這一章為好吧。
他幾乎都要開口說話了。
“不是,啊……不是。”柏妮絲說。
“隻是剛剛突然覺得,像這麼說話好像我爸爸。”
如同飄浮在空中,腳不沾地一般,柏妮絲輕輕地,緩慢地說。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奇異的怅惘,如同隔着大霧彌漫的重重山海,看向了遙不可及的彼岸一般。
查普曼看着她恍惚的神态,一時間自己也有些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