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點時間。”畢維斯最後說。
“你自己把這件事處理好,記得邀請菲爾德小姐參加三天後的晚宴。”海柔爾見狀也不再催迫他。
對她而言,同時疏遠一個人和向她示好,這兩件事算不上沖突。
取消訂婚,是因為不想和教廷站隊,邀請她去晚宴,是因為她們也不想得罪一個聖女看重的人。
波文家對柏妮絲的态度,現在取決于教廷的态度。
大姐已經從房間裡離開了,留下畢維斯一個人自己思考。
他們當初商量這件事時,誰也沒想到柏妮絲會同聖女有關系,看當時的表現,恐怕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回事,甚至她也是想回避的。
為什麼……就偏偏是聖女呢?如果是教廷内别的什麼人,甚至是聖子都好,那樣都還可能解釋得清,偏偏就是象征意義最特殊的聖女。
□□雖自稱不插手俗務,但是實際上他們在各界的勢力并不少,自然也會有人代表教廷出來各處走動。
其中進行政治活動的人,最活躍的就是聖女了。她地位正好,也很擅長這些事,久而久之,就變成了教廷态度的風向标。
如果不是聖女,她做的這些事或許還能說是沒有政治因素的純個人行為。
但如果不是聖女,或許根本就不會做這些事。
畢維斯自嘲地一笑,心想若是昨晚再謹慎一些,當時成功從聖女眼下溜走就好了。
僅僅是一天而已,才剛剛在神的見證下簽訂了神聖契約,卻又要因教廷的意志将其反悔。
神啊,真是反複無常。
他不知要怎樣同柏妮絲說起,明明提出這種無禮請求的是他,結果輕易就要毀約的也是他。
波文的顧慮半點沒影響到塔莉娅的心情,不如說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傍晚,漸濃的黃昏将教堂潔白的神像浸入朦胧,祈神垂憐的人們一個個散去,人影漸空,空曠的禮堂前,白發聖女低垂着眼,跪立在神像下做着最後的晚禱。
羅德裡克閑庭信步地緩行而來,他已卸下了沉重的主教禮服,這時看上去就像一位慈祥的普通老人。
神明的恩惠與魔法的滋養延長了他的壽命,令他身體康健,無病無災。可即便如此,伴随着光陰逝去的精力仍使他年輕時矯健靈活的腳步變得沉重。
塔莉娅聽出了他的腳步,她沒有回頭,繼續完成自己的禱告。
羅德裡克就靜靜站在身後,并不打擾她,欣賞着自己最虔誠也最出色的這個孩子。
直到禱詞終了,塔莉娅仍不起身,她一動不動在原地沉吟。
“羅德裡克爺爺,神是怎樣看待人呢?”半晌,她問出一句。
神愛世人。這句話已經被各種教義重複得都快膩了。
“神看待人,如同看待無知的孩子,既要憐愛,也需看管。”紅衣主教回答。
神愛世人,教廷則是神在人間的意志,代祂來愛世人。
“那麼神又是如何看待我和哥哥呢?”塔莉娅問道。
多瑪斯的雙子天生不凡,自幼時起便被教廷撫養,是徹頭徹尾的神的孩子。
隻是再不凡的孩子,幼時也是會好奇父母的。
塔莉娅曾經也想過父母。
“神眷顧你們,我想祂也會為你們自豪的,我的孩子。”
塔莉娅笑了:“您一定是過來問我今早的事吧?羅德裡克爺爺。”
羅德裡克沒有擺出什麼架子,微笑着向她眨了眨一邊的眼睛,像個擅長保守秘密的朋友:“我知道你有分寸。”
“是的,隻是我一點小小的私心……會把握好分寸的。”
塔莉娅雙手扣在胸口,閉眼做出一個禮神的姿态:“我知道,一切為了真理!”
同樣虔誠的主教回應了她的這個禮節,他做出了相同的姿勢:“一切為了真理。”
然後他背過手看着塔莉娅:“我的孩子,你勞累了一天,該到休息的時候了。”
塔莉娅搖頭:“蒙主眷顧,我還不覺疲憊,正在等艾維斯叔叔。”
主教歎息:“你們兩個都一樣,太和自己較勁了。”
“我總是欣賞你們的幹勁,又時常擔憂這樣的較真會不會将你們自身吞沒。”
“而塞缪爾呢?我又擔心他太不關心自己之外的世界,反而要被潮流推着走。”
塔莉娅回望這位自幼教導和撫育自己的長輩,含笑着不語。
艾維斯處理完學校的事務便不在他處停留,徑直回到了教會。
他也有自己的住所,隻是不常回去,除非有任務要出遠門,他總是在教會與學校間兩點一線地處理工作。
是以到了現在沒有回過幾次家,當天在哪裡工作就歇在哪裡。
“我記得您上次說的是‘後來人有後來人的路’呢。”
艾維斯踏進禮堂,正好聽見他們在交談,當即毫不留情地刺了一句。
“做長輩的擔心晚輩摔倒,不也是人之常情嘛。”羅德裡克絲毫不惱,反而包容地看着他。
艾維斯卻毫不領情,完全不為他寬和的态度所動,一句緩沖也沒有,徑直彙報起他心中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