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學生昨天就該來了,肯特頓來的雲舟就停在那裡,停着,過了一晚上,今天又飛走了,她沒有出現,一直沒有出現。
這倒也沒什麼好奇怪,隻是卡什不喜歡這樣節外生枝,自從塔伯給他寫信起,他就準備好了在那位學生抵達的當天去接引她,到時要說什麼話,做什麼表情,開些什麼玩笑來拉進關系,他都在心裡想好了,早就想好了。
畢竟是塔伯的要求,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他的監視對象和他的主家。即使他一無是處,還自己隐瞞身份跑去那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但是,呵呵,他仍是個赫拉利不是嗎。畢竟是他的要求,他早就準備好了要怎麼去做,怎麼做得盡可能完美。
可是那個女孩沒來,到現在還沒來。她或許是臨時改了行程,或許跑去了别的地方,或許其他什麼變故,這很正常。但總之,她沒有來。
這些學生們總不願安分守己,在大學裡跑來跑去地交結人脈,挖空心思想從校友的關系上榨出點什麼好處,真是年輕,簡直都令他懷念起自己的青春時光了。這種天真的算計倒也不能算他們的錯,畢竟每個人都年輕過,隻是打亂規矩可不好。
聽說昨天教會過來了,帶着一隊人在雲台上耀武揚威,堂而皇之地帶走了一個學生。可笑,挖人挖到這裡來,一群我行我素的猴子,他們自以為高人一等呢,歸根到底還不是同一群猴子。
他就要同這群猴子争奪一樣的東西,聽一隻自以為是的猴子的話,照顧另一隻到處亂跑的母猴子,讨好強大的猴群,得到猴王賞識,然後?呵呵,成為猴子中的高級猴子。
總之,他卡什為了成為高級猴子,就得讨好這群猴子。至于被打亂計劃的不快?他還就得忍着。
卡什守在地方學生接待處,等待那個被塔伯反複提及的女學生,他心裡滿是不耐,面上卻還要裝出真心實意的憂慮。
路過的每位熟人向他打招呼,他都緻以恰當的回應,令人如沐春風。就是憑借着這種善氣迎人的性格,他才在今年被評為了聖都最廣受歡迎的講師。
這個稱号雖然沒帶來什麼實質上的獎勵,但卻總算是有幾分體面,拿出來也還算好看。
為了往上爬,無論是多不耐煩的事他都得做,就像現在他明明覺得那人死在哪裡都無所謂卻還要守在這裡等着,做出一副十足擔憂的樣子。
可是直到他看見那位淡紅眼瞳的女學生在教廷使者的陪同下向這邊走來,向接待處遞交了來自肯特頓的邀請函後,才意識到事情嚴重了。
棕發紅眼,肯特頓,安分乖巧,衣着簡素,完全符合描述。
除了她身後跟着不該跟着的人。
“柏妮絲?”
卡什試探着叫出她的名字時,還希望是自己認錯了。
但那個女孩回頭了。
柏妮絲聽見有人呼喚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叫錯了,畢竟她在這裡其實沒什麼認識的人。這樣想着,她還是回頭看了。
是一位教師模樣的年輕人,身着淺色風衣,胸口綴着玉石領扣,米蘭色的長發垂至腰際,面容俊雅,唇角帶着些許弧度,似乎經常微笑,給人一種親切感。同那雙蜜糖般的眼睛對上那一刻,柏妮絲意識到他的确在看着自己。
“你好?”她驚訝地指了指自己。
“你好,我是卡什·格雷諾,塔伯的朋友,他讓我來照顧你。”卡什注視着她,微笑着走近,當他站至面前時,柏妮絲聞到了淺淺的百合香氣。
“日安,使者閣下,你們怎麼會待在一起呢?”他将手按在眉心,微微傾身向艾維斯行了一個宗教式的禮。
艾維斯打量着這位風頭正盛的學者,自己在學校這邊行事時也見過他幾次,這人倒是禮數周全,做事也面面俱到,隻是那種鑽營感始終令他不喜。
他點頭,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來送送我們的朋友。”
“我們的朋友”——卡什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了,這個“我們”,指得是整個教廷。
他們昨晚将人帶走,度過了一晚上,今早帶着她在大庭廣衆下布道,現在又由使者親自陪同回校。卡什都能猜到所有人将會如何議論他們的關系了——她是聖女的親眷,使者的弟子,她身負神詣——肯特頓來的孤女原來是教會内定的聖徒!
偏偏女孩還一無所覺地笑着,她若不是提前算計好了這一切,就是沒有半點政治頭腦!
若不是顧忌着形象,卡什幾乎要咬牙切齒了。
塔伯寫信給他時,可半點沒提到這件事!
卡什克制着自己,緩緩呼出一口氣,接過柏妮絲剛領到的報到資料,試圖挽回局面:“我現在就帶着她去宿舍,閣下,如果您還有事要忙的話,這件事盡管交給我吧。”
“對待朋友,永遠都不忙。”
艾維斯絲毫不理睬他的話中之義,将話平淡地堵了回去。
看來教廷是鐵了心要拉攏這個人,她不就隻是一個普通學生嗎?到底有什麼魔力!
卡什感到分外匪夷所思。
不僅是他,柏妮絲自己也有點驚訝,因為她對艾維斯的印象仍停留在一起加了一晚上班的威嚴教導主任,從他嘴裡聽到朋友這個描述,令她有些别扭。
況且她真的覺得他挺忙的,比起用通宵加班攢下來的時間來送她,她覺得還不如讓他自己休息一會。
她這樣想着,也就這樣說了,盡管對加班的部分描述得比較委婉,她仍然驚悚地看見艾維斯的臉黑了一個度,就連卡什的笑也滞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呃……這個,這,早知道就不說了!
“管好你自己,少建議别人做什麼。”艾維斯生硬地回答。
……好虛僞,這個人好虛僞!剛剛還說他們是朋友呢!就這麼對朋友說話嗎!
而且抛開語氣不談,這人說的話和昨天塔莉娅說的話,簡直就如出一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