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應初坐下後沒動筷,依舊看着他。
姜雨的原本紮成小揪的劉海又放下來了,蓬松半遮眼睛,似剛開了條縫又驟然閉合的蚌殼,把自己深深藏了進去。
他把白應初的“二手冬衣”脫掉了,換上了自己的棉服,所以手腕露在外面一大截。
這不是白應初習慣的姜雨,他薄薄的嘴唇扯平了。
兩人無言吃完一頓早餐,姜雨起身就走。
“你——”白應初開口,卻被他打斷。
“我要回去睡覺,先走了。”他語速飛快,邊說邊觑了眼白應初。
白應初沉默下來,周身氣壓有些沉,冷淡的面容透着難以靠近的淩冽,似和這寒冬臘月的冷意融合,垂下的眼尾又有幾分失落。
姜雨動了動唇,似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白應初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後轉身,留下一道颀長挺拔的背影。
姜雨忽地長吸一口氣,似把空氣的寒霜吸入肺腑,強撐的臉色也在瞬間挎了下來。
以後他和白應初,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
深夜燒烤攤。
桌上,新上的烤串冒着熱氣,滋滋冒油,不由讓人食指大動。可惜直到放涼了,姜雨沒伸手去碰。
“汽修廠你不打算去了?”張泉問。
姜雨灌了一口冰涼的啤酒,說:“抱歉張哥,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本來也沒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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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應初剛洗了澡,換上家居服,手機收到一條消息,他放下吹風機,套上黑色大衣出了門。
魏濤将功補過,給他報了信。
在關乎姜雨的事上,白應初并非十拿九穩,他見過姜雨對蔣齊風的果決,他所能做的,不過是一步步試探姜雨的底線,溫水煮青蛙。
亦或是,放長線,釣一條有點小脾氣的小魚。
張泉和姜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一個沒注意,桌上啤酒竟不知什麼時候全空了,姜雨好一會沒吭聲。
他垂着腦袋,一動不動,仿佛靜止了一般。
張泉推推他的肩,“醉了?”
“沒。”
姜雨慢吞吞擡起頭來,燒烤店的光線打在他臉上,照亮了他紅彤彤的臉。
這一擡頭,把張泉吓了一跳,隻見他清隽漂亮的臉蛋上滑過兩道水痕,睫毛濕漉漉的黏在一起。
張泉慌忙扯了紙巾往他手裡塞:“怎麼回事?”
“他早上和我分開的時候,沒和我說再見,走了也不回頭我一眼。”姜雨嘟囔說:“他是不是一點都不想和我再見面了?”
張泉:“……”
也不知道姜雨這情況到底是醉沒醉,說話口齒是清晰的,但和平時穩重自持的小姜差别太大。
“這事我理解,就一渣男劈腿了,咱再找下一個。”
“他甚至不是渣男。”姜雨垂頭耷腦,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你不懂,他沒毛病,好得很,是我留不住他。”
得,醉狠了。
張泉隻能說:“你陷得太深了。”
姜雨抹抹眼淚,繼續垂下腦袋:“我一窮二白,沒學曆,沒前途,還長得比他矮一大截。”
張泉正想說那自己算個啥,就聽姜雨接着道:“但這些都不重要。”
“……”
“可是我沒腦子啊,沒錢硬給,霸王硬上弓……”姜雨打了個嗝,聲音逐漸缥缈。
張泉聽得稀裡糊塗,正想多問兩句,就見姜雨身子搖晃兩下,腦袋猛地一栽——
燒烤店的木桌長年累月積攢了黢黑的油垢,張泉自己不講究,卻不忍看着姜雨白淨的臉往上撞,正想伸手擋住,有人能比他更快。
男人一身深灰筆挺的大衣闖入視野,袖口露出黑色薄款毛衣,手掌寬大,骨節分明有力,一錯不錯地托住姜雨的臉。
他手臂順着姜雨的力道砸在桌上,袖口墊在一片油漬和酒液上,張泉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心疼這件一看就貴的衣服。
“你來幹嘛?”張泉見狀警惕,“渣男愛上哪上哪,别來礙小姜的眼。”
“況且你也不想管小姜的閑事。”
白應初接穩了人,淡淡瞥他一眼:“沒有。”
“小姜前陣子忙來忙去看房子,又想跟着找個能學技術的工作穩定下來……”張泉見他護着姜雨的姿态,忍不住道:“都是為了你吧?”
“你要是對他真沒那個意思,也放心,小姜不會賴着你不放。”
張泉起身過去想把姜雨給拉到自己這邊,白應初卻扶着姜雨側過身,張泉撈個空,擡眼看見他淩厲帶着警告的眼神,愣在原地。
醉倒的人這時突然醒了神,抓住白應初的胳膊,搖搖晃晃站起來。
姜雨努力睜大沒有焦距的眼睛,看向白應初,含糊不清地說:“我不愛喝酒,也不是酒鬼。”
“嗯。”白應初按了下他腦袋:“知道。”
姜雨放下心,頭抵在他肩肩膀。
旁觀的張泉一臉不争氣地搖頭。
白應初蹲下身,抄起姜雨腿彎,直接将人抱了起來,抱孩子似的,并不會讓姜雨難受,姜雨腦袋搭在白應初頸間,雙手垂在他背後。
“他沒賴着我,是我想纏着他不放。”
兩人漸漸遠去,重疊的影子在黯淡的燈光下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