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淼性子大大咧咧好相處,跟誰都能當兄弟。宿舍關系看似融洽,其實都是陳淼在中間當橋梁。
蔣齊風聞言眼底暗沉一瞬,直到陳淼說有人給他送東西,才反應過來。
“是我老家親戚,大老遠來投奔我,非要送點橘子什麼的,指望靠我在A市定下來,唉……”
“他高中沒畢業就辍學了,性格不好,沒什麼大出息。”
“不過人都來了,我多少也得幫忙。”
陳淼:“你一個學生能幫什麼忙,這種閑事還是少管。”
白應初從浴室出來,擦着濕發聽完了兩人對話,視線停在蔣齊風身上,嘴角嘲諷地扯了扯。
昨天那個男生手機聽筒裡的蔣齊風,可不是這種熱心腸的好人。
白應初和蔣齊風做了一年多的室友,看得透他人面獸心的僞裝,實在反胃。
那位送柑橘的老實人被蔣齊風罵得狗血淋頭,屬實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怨不得别人。
“應初,聽說昨天是你把他帶進來的。”蔣齊風不好意思道:“他脾氣臭,不怎麼搭理人。沒給你添麻煩吧?”
白應初沉默片刻,狹長眼尾透出淩厲味道,仿佛穿透人心。
“那小孩挺乖。”
乖是乖,上趕着被爛人欺負。
離早課開始隻剩十五分鐘,陳淼沖進衛生間。
在白應初看不到的地方,蔣齊風面無表情拎起桌上那個突兀的紅色塑料袋,低聲抱怨:“老家的橘子又酸又苦,比不上市場賣的,說了不要……”
“哐當!”
重物墜落的聲音。
新鮮飽滿的柑橘掉進了紅色垃圾桶的血盆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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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附近新開的酒吧,樂聲和鼓點激昂沸騰,暗紫和深□□光遊走過每個人的臉龐。
白應初坐在角落的位置,點好了酒,視線掃過人群,最後鎖定在某個忙碌的背影上。
他這次帶着目的來的。
姜雨穿着修身的黑色制服,手舉托盤,心無旁骛地穿梭在人群中。過長的額發讓他很不起眼,與燈光照不到的暗影處融為一體。
前段時間,白應初斷斷續續做了一個夢。
後來夢做完了,他才發現自己身處一本虐文小說中,小說名為《人渣的眼淚》。
好巧不巧,書裡的人渣主角,叫蔣齊風,一位來自貧窮山村的大學生,是白應初的對床室友。
白應初在小說裡也有戲份,是一個對照組炮灰,家世比蔣齊風好,身材長相比蔣齊風優越,人也比蔣齊風傲氣,勾起了蔣齊風内心深處陰暗的自卑感。
他不顧一切想要成為這座城市的光鮮亮麗的那類人,尋求短時間上位的捷徑。
他嫉妒白應初,也瘋狂地羨慕着,白應初的一舉一動都是他參考的範本。
白應初并未察覺,被蔣齊風良善的外表欺騙,心生好感,後來成為替他打發土包子竹馬的工具人。
一個人有野心不足以成為人渣,而蔣齊風的野心和前程,皆由背後一人的悲劇成全——與蔣齊風同甘共苦十幾年的小竹馬姜雨,也是文裡被虐地體無完膚的另一位主角。
同出小山村,他們一個沒了娘,一個死了爹,但蔣齊風的日子遠比姜雨更凄苦。
蔣齊風十歲母親去世,好吃懶做又酗酒的爹不管兒子死活,十天半個月不歸家,偶爾回一次,蔣齊風鬧得厲害了,就打一頓,然後扔到鄰居家門口。無賴的意思很明顯,要麼給口飯吃,要麼眼睜睜看着他餓死。
這個倒黴鄰居就是姜雨的母親。
母親能幹,獨自把姜雨養大,又照顧着姜雨的奶奶,後來又接濟了蔣齊風,把他當半個兒子養。
直到姜雨十六歲那年,奶奶久病離世,母親意外去世,姜雨短時間失去所有親人,茫然不知所措。
蔣齊風比姜雨大一歲,心思卻很重,他哄騙姜雨辍學,留在縣城打工供自己上大學,等他學有所成,養姜雨一輩子。
彼時蔣齊風念高三,即将畢業,姜雨單純老實,把蔣齊風當自己唯一的家人,便答應下來。
他确實急需用錢,不僅要養活自己和蔣齊風,還急着還清當初奶奶生病欠下的兩萬塊錢,便辍學在縣城找了個不限年齡的小廠打工。
後來蔣齊風不放心,給兩人之間上了道更加牢固的鎖,以防姜雨這個傻鴨子從嘴邊飛走。
他不知怎麼發現姜雨喜歡男人這件事,内心厭惡鄙夷,表面卻暗示引導,含糊表白,姜雨被哄着答應下來。
老實人就這樣被一根胡蘿蔔吊着,做牛做馬,被無盡索取。
直到蔣齊風大二這年,姜雨來到A市找工作,發現蔣齊風和女人不清不楚,當即要斷了蔣齊風每月的生活費。
蔣齊風不是一個普通的鳳凰男,他是個狠人,也夠貪。他借醉酒強行和姜雨發生關系,事後痛哭道歉,用姜雨母親在世時的情分把他綁死。
沒多久,蔣齊風在他挑選的女人身上栽了跟頭,欠下幾十萬的債務,轉頭又在一家會所沖撞的貴賓,誤打誤撞賣了姜雨賠罪,将他送上貴賓的床。
将這件事抛之腦後,蔣齊風又陰差陽錯攀上了另一位金主。
老實人被欺負到極緻,也會爆發。
姜雨得知被騙,妄圖和蔣齊風玉石俱焚,可惜最終也隻淪為一場意外的犧牲品,死于大雨滂沱的夜晚。
多年後蔣齊風羽翼豐滿,脫離金主,恍然發覺姜雨的逝世,留下了一滴鳄魚的眼淚。
離奇的夢境足夠挑起人的好奇心,白應初觀望了許久,劇情似緩緩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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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雨被經理安排送一位喝得爛醉的顧客出門打車。
男人發酒瘋東倒西歪,胡言亂語,和他同行的女生扶不穩,姜雨面不改色地接過人,抓住男人的胳膊,帶出酒吧,塞進出租車,一氣呵成。
已是深夜,周圍商鋪的卷簾門大多落鎖,酒吧燈牌閃爍豔麗詭谲的光,襯得街角燈光無法覆蓋的小巷黑不見底。
姜雨轉身往回走,身後冷不丁站着個男人,手上夾着煙,不懷好意地盯着他。
姜雨默不吭聲繞過對方,男人腳一跨攔了上來,嘴裡煙圈一吐,往姜雨臉上噴,姜雨被熏得捂住口鼻。
“昨晚不是挺能耐的,怎麼,裝不認識?”
這人是個地痞流氓,昨晚在酒吧手腳不幹淨,趁别人喝醉想偷東西,被姜雨逮了個正着,當時嚣張不承認,經理來了之後立馬變臉裝孫子,暗地把姜雨記恨上了。
姜雨:“你想怎麼樣?”
“好辦。”
隻見男人突然松了手,燃了小半的煙輕飄飄落在姜雨腳邊,一隻沾滿污垢的皮鞋踩在橙色的濾嘴上左右碾了碾,另一端的火星仍未熄滅。
“賞個面子,抽一口我的煙,這事就算了。”
姜雨緊繃着臉,不發一言。
男人走近兩步,打量的視線變得油膩惡心:“這小模樣……不想受苦的話,讓老子摸兩下。”
姜雨如今在酒吧工作,見得多,哪能不知道這流氓話裡的意思,他拳頭緊了又緊,忽然指着街對面一條漆黑的小巷,說:“去那裡。”
巷口處傳來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緊接着是有人被蒙着頭,悶悶的求饒聲。
很快,一人走出小巷,光影自他胸前斜斜分割,上半身隐沒于黑暗。
朦胧的光線照着服務生制服包裹着的筆直雙腿,襯衣淩亂,半紮半散在褲腰外,勁瘦的一截腰呼之欲出。
他擡手按了按腰側,又面不改色地放下,單薄的背影如雲層遮擋的月光一般黯淡。
酒吧外不遠處,白應初轉過身,走向街對面一家正在營業的店。
小說劇情似乎不怎麼全面,老實人實力強悍,并不那麼好欺負。
柑橘挺甜。
白應初從不白吃白喝别人的東西。
回到酒吧,姜雨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冷水流過他的眼睫,再睜眼時,眼眶那點紅意消失殆盡,他抹了把臉,整理好衣服出來後,有人叫住了他。
“有人讓我把這個給你。”服務生同事往姜雨懷裡塞了個紙袋。
他茫然地打開瞧了眼。
裡面裝了許多醫用清創藥品,還有一瓶藥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