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開的大門正對着陽台,清晨帶涼意的光線正好落在陽台抽煙的人身上。那人本來是背對門口的,聽到開門聲後才慢悠悠轉過身。
呼出的二手煙被甩到後面又順勢被風帶走,夾在指間的半截香煙離唇,梁景仁用不大不小、帶着幾分剛睡醒的慵懶感的聲音對站立于門口的青年說:“好早。”
0.5秒内陳默反複調整表情,最終擺出了個面無表情的表情,像石頭一樣僵硬。
“你來做什麼?”梁景仁靠在欄杆上問。
陳默說:“這是我的公寓。”
梁景仁笑了笑,“哦對。”指尖不經意晃動,燃着的煙頭掉落幾碎煙灰,恰好就掉在陽台的瓷磚地面上了。
不僅陳默死死眯眼盯着,梁景仁也注意到了,這回笑得沒那麼随意了,讪讪道:“我等會會清理的。”
陳默走進來後用力把門關上,這一聲響驚醒了沙發上的人,陳默也是在這時才發現沙發上還躺了個人——常年跟梁景仁一起幹事的沒戴眼鏡的會計兼秘書沈青。
也對,梁景仁外語不好,人生地不熟怎麼可能一個人飛國外,他就算自個願意他那幫小弟也不放心,肯定得有個人跟着互相照應。沈青經常跟梁景仁一塊出差,是個合适的對象。
沈青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爬起來伸手往茶幾上摸,摸到眼鏡後才算完全清醒過來。他戴上眼鏡朝門口方向回頭,驚訝道:“長高了啊!”
陳默在門廊處淡淡地叫了聲:“沈青哥。”
同時,他仔細打量了一輪這個抱着不知哪來的被單睡了他公寓沙發的人,看他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沖陽台上的梁景仁問了聲“早”,然後,陳默又将視線轉移到沙發前的空地上。
如果說沈青來這兒睡沙發,那梁景仁睡哪?地闆?可地闆上也不見被鋪啊?是很早收起來了?該不會根本沒打地鋪,而是……
陳默急忙脫了鞋,連拖鞋都不找就直奔自己房間去。
房門是關好的,房門打開之後裡頭一切如舊,盧卡斯之前确實沒騙自己。
掐着煙屁股的梁景仁回到客廳裡,他擠着還沒完全起身的沈青直接坐到沙發上,把煙頭往茶幾上的煙灰缸裡一擰,小聲說道:“我才不睡小屁孩的房間。”
沈青邊從被擠壓的空間中抽身,邊吐槽:“一大早抽煙啊……”
梁景仁敲了敲半癟的煙盒,又抖出一根夾在指間,“我好多天沒抽了好嗎?這裡煙多難買啊,要不是昨天酒吧找酒保要了半包,我肺癢得都快撓出紅疹了……”
陳默走到茶幾跟前,皺着眉說:“别在這裡抽,出去抽。還有,一會記得掃陽台。”
梁景仁十分聽話地站起身走出陽台,點火、吸煙、吐霧,一氣呵成。
兩人的狀态表現似乎有些超出沈青的預料,他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去洗漱。
公寓裡沒有掃帚和垃圾鏟,穿好拖鞋後陳默幹脆把掃地機器人踢到了陽台去。梁景仁看着艱難滑到腳邊的掃地機器人沒忍住一下笑出聲,差點被煙給嗆到。
緩過來後,梁景仁看向站在陽台邊上的人,煞有介事地問道:“你有抽煙嗎?”
他從桌上順過來的打火機貌似不是盧卡斯的,因為他問過盧卡斯,盧卡斯不抽煙。
“抽。”陳默說。接着,他頓了頓,又說:“抽得不多,沒你那麼大瘾。”
梁景仁又問:“沒抽别的吧?”
“……神經。”陳默想翻白眼了。
“神經”這倆字也送給他自己——他幹嘛要跟到陽台來啊,貪吸二手煙嗎?草。
突然,“對了,小盧去哪了?”沈青洗漱到一半,嘴上挂着一圈白沫從衛生間探出半個身子問。
梁景仁回道:“買藥去了。”
“你什麼毛病?”陳默抱着手臂一臉鄙夷地看着他。
“我恐高。”梁景仁夾着香煙與那雙内含不善的眼睛對視,“還有一點暈機。”
陳默依然抱着手臂,但頭在一聲咂舌後歪開了,沒再跟他對視。
不過沒一會兒,陳默先開口了,說:“當初還是你教我抽的煙。”
“是嗎?”梁景仁沒認。
“是。”陳默堅持道。
梁景仁仰着頭回想了一下,搖搖頭,說:“沒有。我怎麼會教未成年抽煙。”
陳默别在臂間的拳頭攥緊,眼睛死死盯着他看。
“是你纏着我非要讓我給你嘗一口。”這是梁景仁唯一想到的他倆跟煙較勁的過往。
那時陳默離成年還有五個月,正是高三複習最後一輪、壓力最大的時候。
那天梁景仁開車帶他到海邊散心,夜晚的海風很猛,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前端火星,從梁景仁手裡接過那根尾部帶着嘴唇溫度的香煙。
他把那一端含在了嘴裡,連裝模作樣都不會,呼吸之間被嗆個半死,梁景仁還在一旁毫無人情味地哈哈大笑。
陳默并不是在那時學會的抽煙,因為梁景仁很麻利地在給他撫背的同時把煙搶走不讓他試了。
所以準确來說,梁景仁确實沒有教過他怎麼抽煙。
但他成年後開始學抽煙又确實跟梁景仁脫不開關系。
陽台上的兩人相視無言,周圍的空氣好像都凝固了一陣。
梁景仁夾着香煙側過頭去吞雲吐霧時,陳默默默垂下眼皮。
好在這種僵局沒有維持多久,沈青從衛生間出來了,招呼着梁景仁去收拾行李箱了。
梁景仁走開後,陳默盯着前面地闆上還未清掃的煙灰,暗罵了聲“媽的”,最後還是沒忍住過去把掃地機器人啟動。
沒過多久,盧卡斯提着小袋子回來了。
他看見陳默在家很是驚訝,但追問了好幾次“你怎麼回來了”陳默都假裝聽不見,盧卡斯就當他先前在電話裡全是口是心非,這會兒還樂呵呵、自以為是地指揮起陳默來:“哎喲你都這麼早回來了,不給客人們弄點早餐合适嗎?我也還沒吃呢!”
陳默皺着眉瞥了他一眼,“你是大廚你自己做。”
盧卡斯直接從冰箱裡抓了倆雞蛋跑到他身旁拿胳膊肘杵他兩下,笑嘻嘻道:“我這不是給你表現的機會嘛~”
哈?表現?表現給誰看啊?陳默嘴角一抽。他一擡頭便看到扶起行李箱的梁景仁看過來了,立馬就明白盧卡斯這白癡是在發哪門子善心了。
“了不起呢,會自己做早餐了。”梁景仁笑着說道。
陳默覺得他是在嘲諷自己。
不過,盧卡斯手裡的雞蛋他還是接下了。
不到十分鐘,餐桌上四人面前各放了一盤烤吐司疊煎蛋,外加一人一碗燕麥牛奶。
沈青盯着盤裡的吐司片和煎蛋直白道:“好像沒什麼技術含量。”
坐在他旁邊的梁景仁倒是已經吃起來了,邊嚼邊咽,邊說道:“你知足吧。”說罷還瞅了對面的陳小廚一眼,“别打擊小朋友自信心。”
沈青一臉幽怨地看向他,“你知道我有多少個加班的日夜是幹噎面包片熬過來的嗎?”
“誰叫你幹噎了?這不有奶嗎?”說着,梁景仁拿起桌上的牛奶就往沈青碗裡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