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隻怪晉王表面溫潤和順,竟如此心狠,連累妻子遭此大罪。
一向偉岸灑脫的丈夫今日竟這般模樣,柳洪珍反倒平靜下來,安慰道:“此事本就不怨你我,是那晉王禽獸不如竟侮辱臣妻,我若是旁的婦人許會自盡以保青白,但若我身死,便無人知曉他的嘴臉,反倒任由他編排你我,更教石家蒙羞。”
石崇洗皺皺巴巴的心被妻子平靜而铿锵的話慢慢撫平,也跟着平靜下來,柳洪珍勇毅不輸男子,他以有這樣的妻子為傲。
“崇洗,你明日便寫下休書,别再管我,照顧好霖兒。我要到宮門去告禦狀,他既然教我不好過,我拼了命也要扒他一層皮。”柳洪珍咬緊牙關說道。
石崇洗摸索着牽起妻子的手,因為拳頭攥得太緊,她的手心被指甲扣出血痕,手腕一圈青紫,是被繩子捆綁所緻。
心中泛起心疼,他逼着自己露出笑容,輕聲反駁:“禦狀是那麼好告的?你到底是女子,光是黑甲軍的杖刑都挺不過,你若有三長兩短讓霖兒怎麼辦?”
想起幼子,柳洪珍難再鎮定,又哭起來。石崇洗接着說道:“不隻霖兒,便是我也離不開你,你我青梅竹馬,多年夫妻情誼,就算你當真舍得棄我而去,我也不想放你走,這幾日你安心在家中靜養,别再胡思亂想了。”
門外想起幼子的稚嫩聲音:“爹,娘,快給霖兒開門!”柳洪珍抹抹眼淚,想起年紀尚小的兒子,點頭答應。
夜晚,将妻子哄睡後,石崇洗回到書房,洋洋灑灑寫了一夜的訴狀。
次日朝會,衆臣位列下首,總管王紅喜高聲喊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石崇洗跨出一步,朗聲開口:“臣大理寺右丞石崇洗啟奏。”
靖和帝在上首眯着眼睛,仔細看去才看清有個年輕人在位列之外,他不像别的官員卑躬屈膝,而是挺直了腰闆,靜等他發話。
“所奏何事?”王紅喜問。
“微臣所奏之事涉及親王,勞請陛下準臣呈上。”他從袖袋裡拿出一紙訴狀,高高舉起。
親王倒是不少,還有幾個與他争過皇位的兄弟,靖和帝樂得聽他們的糗事,來了興趣,說道:“到禦書房來親自說給我聽。”
首排垂首而立的晉王面色一沉,這個石崇洗真不愧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竟還敢告到皇上那去。
懷王餘光所見,便猜測石崇洗又要去給晉王上眼藥,自然樂見其成。要說這個石崇洗真是妙人,他在京城毫無根基,因此李冶與他都不曾拉攏,誰料他先斬盧義,現在又把狀告到皇上那裡,想來定是什麼大事。
懷王樂呵呵地目送父皇下朝,拱手與晉王說道:“皇兄近來操勞,要注意勞逸結合才好,眼見着竟比幾年前滄桑許多。”
晉王不見急躁、笑容更盛,大掌輕拍懷王的肩膀說道:“時光易逝啊,原來你還追在我身後,如今竟已能與我并肩為父皇分憂了。”
二人兄友弟恭,相攜出宮,朝臣也跟着魚貫而出,隻有石崇洗,由小太監領着一路來到禦書房。
靖和帝端坐在上,眯着眼,一副沒有精神的樣子,一見石崇洗弓着背走進來,擡手免了禮,問道:“你要狀告哪位親王?”
石崇洗再次跪地,雙手高舉訴狀,沉沉開口:“微臣鬥膽贅述,幾個月前,百餘名百姓聯名上告參軍盧義以權謀私,多次強搶民女、草菅人命,緻數百人慘死,臣依照大寅律例判盧義斬首示衆,斬首當日,京城萬人空巷、午門喝彩連連,百姓皆說聖上治國有方,嚴以待官、寬以待民。”
靖和帝捋捋胡須,仿佛真看到午門人頭落地之時,百姓跟着叫好的場景,心中暢然。
隻聽下首的人随即說道:“微臣謹記當日殿試陛下對臣之忠告,鬥膽私以為,我此舉不畏強權、秉公執法、解民倒懸,勉強算是不負聖恩。”
靖和帝輕輕點頭,如今朝堂分幫結派,被攪得烏煙瘴氣,此等真性情的官員确實是少數。
“可微臣未曾想,竟更有強權與盧義私交甚密,因記恨我将他斬首懷恨在心,昨日竟使了手段強占臣妻,害得臣妻幾欲自戕,多虧兩歲幼子哀哀挽留,這才得以保全。”
靖和帝緊蹙眉頭,不自覺坐直了身子,王紅喜也聽得入迷,忘了給陛下後背塞上墊子,兩人隻靜靜聽着下文。
石崇洗聲淚涕下,“臣與妻子兩小無猜、少年夫妻、情誼深厚,本約定今生相攜白頭,生同衾、死同穴,系好紅線,來生共赴藍橋之約,生生世世長相厮守。怎料竟有這等劫難,微臣鬥膽,就算今日陛下脫去臣一身官服,砍了臣的腦袋,微臣也要告此禦狀!”
石崇洗匍匐在地,重重磕頭,額間驟然浸出血來。
靖和帝遙想自己與先皇後之情,彼時他尚為太子便對她一見鐘情,兩人亦是少年夫妻,恩愛厮守幾十年,自年少時的青澀/愛慕到中年時曆經滄桑的進退與共,再到如今天人兩隔,心中竟跟着生出怆然之感,留下幾滴淚來。
石崇洗擲地有聲:“微臣鬥膽狀告晉王殿下,他昨日趁沈大人家中婚宴,将臣妻誘到廂房下藥迷暈,又以臣之仕途要挾,逼臣妻就範,臣妻不從,他又使暴力強行逼迫,臣妻遍體鱗傷幾近昏死。”
靖和帝瞠目結舌,王紅喜驚出了一身冷汗。
石崇洗連磕了幾個頭,泣不成聲:“求陛下做主,微臣不求嚴懲但求公道,好教臣妻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