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劉佩蘭父親已經去世,娘家兄長、母親仍健在。她丈夫也死了有三個月了,娘家兄長、母親都勸她再嫁,甚至還為她物色好了人選,是一家糧鋪的管事。晉朝對寡婦改嫁一事早前還管得比較嚴,到了近幾年,天災戰亂不斷,民間反而沒那麼講究了,至少人得先活下去再說。
那糧鋪不簡單,據說主家背靠昌南府的趙王,是山南省最大的糧商。那管事是主家的家生子,很得主人信重,掌管着柳州及轄下幾個鄉縣收糧賣糧的活計,天災來臨後,糧鋪從未斷過糧,隻是賣得堪比天價。
按理說,皇家的生意,在那叛軍所過之處,應該都被搜刮幹淨了才是,但劉佩蘭卻從母親那兒聽到,說是那趙王主動為叛軍提供糧草,這才讓糧鋪逃過一劫——主要現在各地的糧鋪也沒有太多糧食了,搶完了對叛軍那十萬大軍來說也不過塞牙縫,再者也要給駐守的将士留一點。
劉佩蘭兄長不喜醫學,被父親逼着也隻學了個皮毛,天災前與人合夥經營一家酒樓,與那管事的相熟。這都是那管事透露給他的,還說糧鋪的糧如今已輕易不對外售賣,但若是成了一家人,自然什麼都好說。
管事幾年前也死了老婆,同有兩個孩子,也不知怎地看上了劉佩蘭一個寡婦。
劉佩蘭不得其解,家裡的兄長、母親卻很懂這個女兒的資本,年輕時候便長得出色,不然也不能被那詩名在外的于秀才幾番遣媒人求娶。結了婚,日子過得舒心,容色更有幾分成熟的風韻,即便饑荒時磋磨了幾分,養養不是又能回來。
再者說,男人看上了便看上了,哪有那麼多理由。
最重要的是,劉佩蘭兄長母親自覺也是為劉佩蘭考慮,她一個頗有姿色的寡婦,就算找到了工作,在這樣的亂世又如何能保得住,不如趁着還有人要,抓住機會改嫁找個靠山。
隻是管事的還嫌劉佩蘭也有兩個孩子。
“所以你母親和兄長就這麼将孩子賣了?”
“是。”劉佩蘭傷心欲絕,跪坐在尼寺的蒲團上,眼睛都腫成了饅頭。
她甚至不需要再回去與娘家對峙,因為在那管事的向他兄長透露意向後,她母親就暗示過她,她一個寡婦連自己都養不活,帶兩個孩子更是艱難,不如另尋出路,孩子以後總還會有。
兩個孩子醒來後,也是委屈不已,說舅舅喂了他們一碗甜水他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劉佩蘭其實能理解兄長母親的心,但她沒想到,他們竟然會瞞着她完全不顧她意願,将孩子就這麼賣了。
劉佩蘭下了狠心:“大人,妾不欲再嫁,隻要能與兩個孩子安安生生活下去就知足了,可恨我娘家,卻拿兩個孩子逼我。若是孩子沒了,我也不想活了。若是大人肯收留我和我的兩個孩子,我們這條命就是大人的,從此與那劉家再無瓜葛。”
“既然如此,以後你就留在山寨,為我做事吧。”
劉佩蘭欣喜不已:“多謝大人,妾願簽下賣身契。”
天照:“沒有賣身契,但你若是背叛主家,隻有死路一條。”
劉佩蘭一怔,沒想到天照這兒是這樣的規矩,但她反應很快,俯首道:“妾既然決定了要服侍大人,自然忠心耿耿。”
“嗯,你随劉隊長下去安頓吧。”
等劉佩蘭離開,圓真師太又推門進來。
天照:“師太,那趙王是何背景,你可了解?”
她本隻是随意問問劉佩蘭的情況,沒想到竟還得了點有用的信息。
圓真師太:“趙王,是昌南府的趙王秦晟?”
天照撇撇嘴:“師太真是,這整個山南省,還能有哪個趙王?”
被頑童頂嘴,師太也不介意,道:“自然是還有個大趙王。”
這大趙王乃是小趙王的祖父,當年分封漢東省巾楚,卻是晉朝難得鐵骨铮铮的皇室子,曾率部抗擊倭寇,不慎被倭寇擄去,自行撞在刀上了斷,揚言絕不屈膝當賊奴任由倭寇要挾朝廷。
念在趙王的份上,兼之趙王兒子早逝,又是一脈單傳,這頑劣不堪的小趙王才得了封地,雖不在富裕的巾楚,承的也是郡王爵,卻是親王的待遇。
“頑劣不堪?”天照不解,“他若是當真頑劣不堪,又如何能壟斷一省的糧食生意?”
那糧商的名頭天照聽說過,豐民糧行,在她朱家村,也是這家縣上分字号來收糧,往往和收糧稅的糧長前後腳,百姓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都被便宜收去。在縣上,明面上沒有第二家糧鋪收糧,百姓若是敢賣給别人,被抓到了,整個村子都要被敲打。
圓真師太:“這我就不知了,我對他的了解,也多是道聽途說,還不如對其祖父深刻,可能他手下有能人吧。再者,如今天下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就算他沒什麼本事,仗着郡王的身份,拿下山南省的糧食生意也不算什麼難事。”
天照不禁微微皺眉。
圓真師太:“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