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看到這幅畫時嫌棄得不行,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收了起來,一藏就是十幾年。
他想起昨日林燦然決絕的語氣,記憶中的缱绻瞬間化為烏有。
十四歲那年暑假,他極為落魄,被送到父親朋友老家的小鎮暫住。
他本就不愛出門,奈何借住人家的奶奶性情溫雅,對他又極為關心。
李奶奶擔心他一個人待在家裡會悶出病來,總是試探着勸他出門找同齡的小夥伴一起玩耍。
穆昭衍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于是便在傍晚吃過飯後,借着昏黃的暮色獨自出門散步,沿着河邊走到老巷子再折返。
回家時,李奶奶經常關心地問他:“阿衍回來了,有沒有交到什麼好朋友啊?隔壁家李嬸的孫子和你年紀差不多大,也很懂事……”
穆昭衍聽着李奶奶溫柔的絮叨,他隻是笑笑,安靜地幫她收拾桌子,或蹲在院子裡幫她拔草、澆花,從不多言。
他知道自己不會和那些“朋友”玩到一起。
他出生于充滿競争的家庭,從小就心思就比普通的孩子更加成熟。
雖然是初中的年紀,但也不可能跟同齡的孩子混在一起,瘋跑打鬧。
那天傍晚,他走在河邊。
他很喜歡這裡的一條老巷,沿着河岸過橋,就能走到那裡。
狹長的小巷鋪着青石闆,有墨綠的青苔填滿縫隙,爬山虎攀上了斑駁石牆,幽深靜谧。
橋上站着幾個年紀比他大的男生。
一個紅衣服男生正嚼着口香糖,“啪”地一聲吐到地上,狠狠一腳碾過去,冷笑着說:“大哥,我早看這小子不順眼了。走路都不看人一眼,裝什麼清高?”
中間的高個子男生染了黃頭發,穿着花裡胡哨的T恤,他眯起眼,不懷好意地盯着穆昭衍:“哈,他來了。真把這兒當他家後花園了?”
穆昭衍并沒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他的視線定定看着小河。
河裡有一隻撲騰的麻雀,好像受了傷,羽毛又被河水打濕。
它不斷掙紮,試圖靠近岸邊,扇動翅膀的動作有些笨拙,但異常執拗。
他站在橋上看了一會兒。
那隻麻雀終于是艱難地遊到了岸邊,擡起翅膀費力地飛上了河岸旁的空地。
他盯着那隻麻雀看了幾秒鐘,轉身正準備離去,一隻手卻重重拍上了他的肩膀。
“喂,小子,我大哥跟你說話,你聾了嗎?”
穆昭衍轉過身,面前已被人圍成一圈。
五六個大小夥子擋住了去路,目光充滿挑釁。
這些人一副問題少年的模樣,他并不想在這裡惹事,于是很客氣地回答:“抱歉,沒聽見。你說什麼?”
穆昭衍态度客氣,目光卻十分淡漠。
這副模樣惹怒了黃毛,他張口吐出一口濃密的煙氣,煙霧缭繞間,空氣變得渾濁黏稠起來。
穆昭衍不适地皺眉,身體往後躲閃,靠上了橋邊的欄杆。
“我說,你是哪裡的?” 黃毛問。
這個問題他不想回答。
穆昭衍模模糊糊地說:“市區。”
他眼神卻在判斷地這幾個人的站位。
十七八歲的小混混,五個人打他一個,怎麼看自己都沒有一點勝算。
但若能迅速突圍,或許還有機會甩開。
“老大,你看他這态度,眼睛都快長頭頂上了。”旁邊一個小弟揶揄地笑着,繼續添油加醋,“就是看不起咱們,天天在這兒晃,像來巡視地盤似的。”
黃毛沒說話,隻将煙頭彈到地上,碾了一腳,忽然一拳揮出。
穆昭衍一側身避開,但人數懸殊,很快他就被牽制住了。
拳腳落在身上,雖未至緻命,但仍疼得他肩背發麻。他沉着地護住要害,尋找破口。
“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女孩提着籃子,目光震驚而憤怒地看着橋上的鬧劇。
“住手!”她沖上前,毫不猶豫地撥開人群,“你們瘋了嗎?光天化日之下圍毆人?!”
幾個小混混明顯愣了一下,小弟咬牙道:“草,是老周家的小丫頭……”
黃毛冷哼一聲,他惡狠狠地警告:“你他媽少多管閑事!别以為你是你媽是周以萱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多說一句,我連你一起收拾。”
林燦然站在他面前,臉上雖然滿是慌張,但語氣沒有一絲退縮:“你敢動手,就試試。我媽是你們班主任,你們那個我不認識?她現在一個電話打過去,回家就等着被你們家長收拾吧!”
小弟臉色一變,站在旁邊小聲勸解:“大哥,要不……算了吧,暑假才剛開始,我不想讓我爸媽把我鎖在家裡……”
黃毛沒有再多說什麼,眼神狠狠地剜着她,轉身離開。
晚風吹過,空氣仿佛重新流動起來。
林燦然這才有功夫去看跌坐在橋邊的少年。
他受了傷,有些狼狽,衣角染了泥水,額角泛紅,一道淡淡的傷痕從眉尾延伸下來。
她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去觸碰,卻在快要靠近時停下了動作。
“你是不是很疼?我可以陪你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