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尚書如今的确在護國寺中。
家中正房夫人因為受不住打擊已經病倒,小妾則一直哭哭啼啼地根本停不下來,兩房夫人全靠三個女兒輪番侍奉照料。
陳尚書上護國寺來請大師占蔔吉兇,大師隻道:此番劫難乃因果循環,但孩子性命無礙,毋須太過擔心。
大師這話說得模棱兩可,陳尚書聽了并未因此而寬下心來。孩子不見了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如今再扯上因果前緣,心裡更是沒了底。畢竟身在其位,手上怎麼可能幹淨得了,他怕的就是有人跟他算舊賬。
陳尚書跪在大殿的蒲團上,對着佛祖像誠心誠意地誦經禱告,不求自己能永安,但求佛祖能夠保佑他們陳家唯一的血脈此番能夠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孩子到底是怎麼丢的呢?
原來,白日小妾見天氣難得涼快,便帶乳娘和孩子一起出門逛街,想給孩子再添置些好玩的玩具。經過成衣店時見老闆新上了不少成衣,就忍不住進店挑選新衣。孩子因為在逛街時睡着了,所以進店後小妾借了掌櫃的躺椅将孩子放下休息,由乳娘在旁守着。
本來小妾試衣試得正樂活着,卻因為脫衣時沒有注意,衣服上的繡花不知為何被頭上的珠钗給勾住了,無奈之下隻得叫奶娘進去幫忙解開,兩人在裡頭弄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把繞在發钗上的絲線解開,崽出來時就發現孩子竟然不見了。
孩子在躺椅上睡得本就不踏實,迷迷糊糊醒了後正要找自己的家人,突然聽見了衛觀頤的說話聲,于是就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往外拐去。
因為孩子的個頭比那台子矮,剛好在視野盲區,再加上夥計剛送走衛觀頤又接着給秦書爻拿衣服,也沒時間往别處看,所以孩子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從眼皮子底下走過了也不知道。
後來衛觀頤帶着孩子到處找家人,别的店都看了唯獨沒有看成衣店,因為他自己先前就是從那家成衣店裡出來的,所以先入為主的想法讓他自動忽略了往成衣店裡找,因此就與榮兒的家人生生錯過了。
小妾心慌意亂地哭着回到家,奶娘也吓得臉色煞白,陳尚書心裡雖氣得不行,但見小妾哭得梨花帶雨不忍再狠狠苛責。他本想大張旗鼓地找,但轉念一想,自己平日明裡暗裡樹敵不少,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後比他先一步找到孩子,那對孩子的人身安全來說絕對有害無益。
所以,他不得不沉住氣,盡量讓家裡人保持低調不要讓外人知道孩子丢失的事,同時再安排家兵上街去找。
正想到這裡,一個小沙彌突然跑進來遞給他一張紙條,說是紙條被釘在廟門上,他們剛剛才看見。
陳尚書連忙打開紙條,見上面寫着:孩子,子時,山下,一人。
陳尚書看完紙條,原本跪着的身形頓時癱坐在蒲團上。孩子的消息現下總算是有了,可拘着孩子的到底是何人?而對方以孩子相要挾又有何目的?
陳尚書看完紙條,一直惴惴不安的等到亥時,這才獨自一人悄悄的出了廟門下了山。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紙條上的内容,寺裡的和尚不管俗事,他來此處本就多有叨擾隻為求個心安,所以不好再給方丈他們添麻煩。而之所以連随從也沒告知,則是因為紙條上寫了“一人”,他不敢拿孩子的性命去賭。
陳尚書此刻心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此去真的有去無回,但隻要孩子身邊還有他這個父親,黃泉路上父子二人有彼此作伴,至少不會如孤魂野鬼一般孤單。
陳尚書順着密林小道順階而下,步履不急不緩。他在這不長不短的路上,把自己這不長不短的人生回味了個遍,絞盡腦汁地想着有可能會是誰擄走了他的心肝寶貝?
到達山腳的時候還未到子時,夏日的風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草叢裡的蛐蛐叫得好生熱鬧,林中偶有螢火蟲忽隐忽現。陳尚書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碌碌一生,不知錯過了多少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