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那瞬白術就瞅見了蕭卻燃眼下毫無遮掩的烏青,追問:“是難以入寐?還是多夢?早醒?”
蕭卻燃歎了口氣,道:“與‘幻夢’無關。”
白術挑眉:“哦?那我這個做師兄的更要為師弟排憂解難了。”
不待蕭卻燃有所回應,一道白色身影從大敞的屋門口無聲無息路過。
姜雪枝身影進入餘光範圍的那刻,蕭卻燃便已起身,作揖問好:“師父。”
白術也跟着起身作揖:“姜師叔。”
他大早上沒打招呼便跑來人家悠然峰,但又顧及“幻夢”時效,也沒多想就來了。
姜雪枝被猝不及防喊住,渾身一震,頭也不回就草草應了聲:“嗯。”便加快步子離開了。
她也是一夜沒睡,滿腦子都是蕭卻燃委屈巴巴的臉,睡着片刻夢裡也是對方在質問她為什麼要丢下他。
姜雪枝不禁問自己,難道真是她太過敏感了?至少蕭然眼下什麼壞事都沒做過,她卻一心想把他趕走,她自己也覺得多少有些不大人道。
雷死她的狗血網文中的徒弟縱是天打雷劈,那也不是蕭然,說不定在她的教導下他不會變成網文中那般樣子呢?
姜雪枝就在“留下他”與“趕走他”中糾結了整整一夜,天沒亮就出來吹冷風冷靜冷靜,誰知道恰巧撞上這師門兄友弟恭的一幕。
說正事倒是把門關上啊喂!萬一被路過的反派聽見了怎麼辦!
她不是反派,她是說萬一。
眼見姜雪枝似是慌亂又似躲避,白術也沒錯過她眼角和蕭卻燃的同款烏青,心下當即有了猜測。
兩人重新落座,白術喝了口水,又狀似漫不經心般問道:“和姜師叔吵架了?”
蕭卻燃落在杯身上摩挲的手指一僵,回道:“沒有。”
确實沒有大吵大鬧,畢竟姜雪枝決定把他丢去淩霄峰都是一個人靜悄悄決定的。
白術湊近了些,低聲道:“師兄有個好東西,能讓姜師叔說出心聲,說不定兩個人說開了,就和好如初了呢?”
蕭卻燃驚詫地朝白術看去,隻見對方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
“此為吐真劑,溶于水無色無味,一旦服下,必定吐露真言。”
白術神色輕松,全然不知他的一字一句都代表了什麼。
蕭卻燃暗暗垂眸,說不心動是假的,他至今不懂姜雪枝為何排斥收徒,昨夜問師祖也隻得到了他也不知的答案,若是能讓姜雪枝服下,一切疑惑便能得到解答。
擱在桌上的拳不由得收緊,蕭卻燃終是搖了搖頭,道:“我不願師徒坦誠是因藥物。”
白術把瓷瓶往蕭卻燃那邊推了推,勸道:“師弟何必恪守成規,這小小一瓶能給師弟省去不少煩心事呢。”
蕭卻燃内心天人交戰,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擡眼看向白術:“師兄為何随身攜帶此藥?”
白術嘴角看戲的笑一僵,不着痕迹地錯開視線,嘀咕道:“我本想着你要是不配合我研究,就用在你身上的。”
蕭卻燃扶住額角,五峰山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師父不愛收徒,師兄們随地下藥、喊打喊殺,以為靠譜些的師叔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又是被白術裡裡外外檢查一番,蕭卻燃才送走了這尊大佛,裝着吐真劑的小瓷瓶被他收進了櫃子深處。
蕭卻燃去到姜雪枝門外,如昨夜姜雪枝站在他門外一般,輕輕敲響。
“師父,徒兒想好了,稍後收拾好行李,徒兒便去淩霄峰。”
“既然姜峰主不願收蕭然為徒,那蕭然也不願勉強,這一月是蕭然給姜峰主添麻煩了。”
“日後蕭然也隻能稱姜峰主為師叔了。”
師叔?師叔!
房門默默聽着的姜雪枝突然想起來,那網文裡的徒弟是不是除了自家師父,把全師門屠了個遍?那師父好歹是自刎的!
那她變成的師叔豈不也是個危險角色,等等,有沒有一種可能,隻要蕭然還在五峰山當誰的弟子,全宗門就還是處于危險之中!她果然還是自請被逐出師門吧。
再等等,五峰山這麼多弟子,怎麼就偏偏是蕭然這個徒弟有威脅?他有這麼特殊?
蕭卻燃聽屋内遲遲沒有動靜,就欲轉身離去,卻聽身後門被拉開,姜雪枝的聲音随之響起。
“你當真想留在悠然峰?”
蕭卻燃沒回頭,隻是悶聲答道:“姜峰主嫌棄我,難不成我還能賴着不走?”
嘴角微不可察的弧度卻暴露了他此刻的愉悅,師祖教的以退為進果真有用,硬的不行,那就上軟的。
姜雪枝不好意思地輕咳兩聲,又道:“你想留下也不是不行,但我們得重新約法三章。”
蕭卻燃轉過身去面對姜雪枝,将她别扭的神色盡收眼底,輕聲應道:“師父想約幾章都行。”
姜雪枝一如初日,豎起手指。
“第一,不可殺同門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師叔師侄師伯師姑師祖,守山門的大黃狗也不能殺。”
蕭卻燃笑意凝固。
“第二,不可殺你師父我。”
蕭卻燃眼角抽搐。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
聽過前兩條,蕭卻燃吸了口氣平緩,自認已經做好了準備,但事實證明,他還是準備得不夠。
眼前的姜雪枝義正辭嚴。
“悠然峰不可師徒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