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枝是被屋外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的。
天剛蒙蒙亮,悠然峰上唯二的雜役昨天也被她趕走了,除了她那個便宜徒弟,誰還能在悠然峰上弄出響聲來。
她屋外便是壩子。
姜雪枝套上外衣拉開門,眼也未睜便道:“不是讓你去山頂練……”
“姜峰主,你且快去山門看看吧!”
陌生的女弟子聲音一下便趕走了姜雪枝的瞌睡蟲。
整了整領口,姜雪枝蹙眉問道:“何事?”
着外門弟子制衣的女弟子兩手交握胸前,滿臉焦急:“是蕭師弟他!他……他……”
姜雪枝猛地瞪圓眼,蕭然?不是吧,這才過了一天啊,就忍不住大開殺戒了?
見女弟子半天吐不出後半句,姜雪枝幹脆扯下一片竹葉浮在半空,低聲念訣,隻見那細長的竹葉眨眼間便已與小舟一般大小,載上兩人就往山門飛去。
五峰山門,人頭攢動,今日是拜師儀式,各峰師兄師姐都趕來湊熱鬧,想瞧瞧新弟子們有何本事,若是樣貌也生得好,那自是更好,師門内結成道侶的大有人在。
蕭卻燃身姿挺拔,立在新入門弟子那排的最邊緣,加上他,總共有五個新弟子,千機峰、百煉峰、萬草峰、淩霄峰及悠然峰五峰各一,皆收做親傳弟子。
此刻各峰峰主作為師父早已到場,就連昨日掌門口中閉關已久的淩霄峰主都在。
除了悠然峰,他的“師父”,姜雪枝。
即便是孤身一人,蕭卻燃也鎮定自若,耳邊是圍觀的師門弟子的議論。
“最邊上的那位師弟好生俊俏,也不曉得日後有沒有機會接觸接觸。”
“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悠然峰竟也收徒了,可怎麼連姜峰主的人影兒都沒見着。”
“難不成說是親傳弟子,卻連外門弟子都不如?隻怕是個沒人要的徒弟,不然姜峰主怎麼會連拜師儀式都不來參加?”
将閑言碎語盡收耳中,蕭卻燃不以為意,往悠然峰的方向瞥去,算了算時辰,也差不多該到了。
不多時,一片巨大的竹葉浮空而來,一顆頭探出來往下看,正是他先前交代過的女弟子,就結果來看,應是成功将姜雪枝騙了過來。
“是姜峰主!”
“姜峰主來了!”
山門的聲音此起彼伏,悠然峰向來低調,姜雪枝更是鮮少露面,這破天荒的收徒吊足了衆人的胃口。
姜雪枝淩空而來,翩然落地,鳳眼環視一周,冷冷道:“誰說我徒弟是沒人要的?”
蕭卻燃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
四周霎時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竟無一人敢答。
遠遠就聽見議論聲的姜雪枝一個頭兩個大,惹誰不好,非得惹這祖宗,若是弄不好,日後全宗門都得遭殃!
蕭卻燃走到姜雪枝面前,拱手道:“前輩,我昨日想說的便是這拜師儀式,晚輩拜入悠然峰一事定是藏不住的。”
姜雪枝嘴角抽搐,擺擺手道:“也罷。”
她從未收徒,也不摻和宗門事務,去哪知道還有這麼個勞什子拜師儀式,這不是直接把她架上爐子烤嗎?
這下好了,她不認又如何,全宗門都知道了。
見姜雪枝還算平靜,蕭卻燃又試探着問道:“那晚輩日後可否……”
姜雪枝輕歎,無奈道:“随你。”
蕭卻燃桃花眼一彎,揚起嘴角,趕忙改口:“師父!”
聽得姜雪枝虎軀一震,幸好還有衣衫替她擋住起了一手的雞皮疙瘩。
首位的掌門宋博,同時也是千機峰峰主,沉聲道:“人既已到齊,那拜師儀式便開始吧。”
五峰山的拜師儀式隻有一項,便是登完從山腳到山門的六百六十六階石階,不算多,可即便如此,能成功抵達山門的,也是少之又少。
蕭卻燃在内的五名新弟子被引至山腳,宋博的聲音卻如在耳旁般清晰可聞。
“執念深重者,受幻象所惑不前、萬蟻噬心之痛。放下執念,方可拜師。”
姜雪枝探頭看向那一眼望不到頭的石階,在内心默默祈禱,那便宜徒弟若是太累太疼,可千萬别堅持,修習也不一定非得拜師對吧。
蕭卻燃擡眼仰望高聳入雲的五峰,視線又落在其中一座,是翠竹遍山的悠然峰。
既已知曉姜雪枝并非厭惡他這個人,而是不知為何對師徒這種關系有些抗拒,那他今後多的是時間讓她慢慢接受。
他甚至有些期待那天的到來。
蕭卻燃擡腳,踏上一階,神清氣爽。
跨上兩階,頭不暈、腦不漲,既無幻象作怪,也無所謂“萬蟻噬心之痛”。
再上兩階,腳底傳來隐隐刺痛,但,倒也沒有姜雪枝提前警告過的那般痛啊?
通往山門的石階統共六百六十六階,蕭卻燃加快步子,渾然不在意腳下刺痛,隻想着不能讓師父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