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架國際航班從浔城出發,飛往美國洛杉矶。
随着機身上的信号燈開始頻閃,飛機沖破雲層,在上升到萬米高空後慢慢擡起了機尾,平穩順滑地飛行在太平洋上空。
【阿愈,什麼時候到呀?】
姑姑江舒宜在一周前已經提前到了洛杉矶,發來微信詢問宋愈的抵達時間。
宋愈敲下回複:【明天早上8點。】
江舒宜:【好,姑姑去接你怎麼樣?】
宋愈眉心皺了皺:【不必,我直接去墓園。】
江舒宜的熱情被澆了冷水,在一頭撇嘴,倒也早就習慣了宋愈的直接冷淡。
這孩子從小懂事獨立,冰殼子裝着巧克力,外冷内熱罷了。
過了會兒,宋愈又發來:【你多睡會兒。】
江舒宜感慨笑了笑,這孩子畢竟跟前幾年比,也算不一樣了。
宋愈轉頭望向舷窗外面,模糊的雲海懸浮在視野之下,在日出之前昏暗裡,隻能看清雲和雲之間暗淡的邊界和輪廓。
他昨天晚上沒有睡覺,就算隔着一層鏡片,也遮不住眼底的倦怠和猩紅。
頭等艙的空姐細心地注意到了這點,體貼地為宋愈泡了一杯菊花決明子茶過來。
“宋先生,我看您好像沒睡好,這個茶安神解乏的。”
“一會兒您喝完了可以小睡一會兒,我幫您調整座椅和溫度。”
空姐臉上笑得殷勤甜蜜,宋愈卻并沒有太過留意,喝了兩口茶之後,微阖雙眼。
然而他一合上眼睛,就想起夏思清的背影。
想她微微顫抖的肩膀,想她冰冷而倔強的回答:“不然呢?”
“我還不至于那麼單純,以為宋總要找我做女朋友。”
“既然我們都無法為彼此帶來什麼,那就好聚好散吧。”
一陣刺痛劃過心口,宋愈覺得連呼吸都難受起來。
在人生的三十載,他沒有過在第一次見到一個女孩,就對她怦然心動的經曆,他也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
在談過兩段無疾而終的戀愛後,宋愈隻覺得愛情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有另一個人,重要到能讓他方寸大亂。
然而他又是那麼甯缺毋濫、絕不将就的人。
意外見到夏思清的第一眼,他并不覺得她有多麼驚豔的漂亮,但他就是在那一瞬間被擊中,被強力牽引着,被她的方向深深吸引。
那副無畏而倔強的樣子,簡直美得攝人心魂。
他不在乎主動付出些什麼,不管是做電視電影、還是做投資,他的眼光向來獨到而精準,他看中的都是他覺得好的,無與倫比的,他一定要做成的。
所以沈棠遲總是說,他看起來溫和理智,但骨子裡卻是孤注一擲的人。
絕對的自信,而且孤注一擲。
他不是沒有栽過跟頭,隻是他沒有栽過這麼大的跟頭……而且還是在一個女人身上。
宋愈笑得頹唐苦澀。
回憶起付出真心的每個瞬間,夏思清都隻是把他當作金主那樣,畢恭畢敬地逢迎着、僞裝起自己讨好着。
原來她的喜歡、她的吻,一切都隻是他上頭之後的臆想罷了。
自欺欺人罷了……
宋愈點開夏思清的微信資料,在删除上停留了很久。
他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隻是……他那麼珍重的女孩,幾乎可以說是草率的、連招呼也不打的就把他踢開。
而她唯一給出的解釋就是:不過是把他當成了金主。
薄唇斂着,額角青筋隐隐浮起,眼底陷入無邊的幽沉。
像慘遭戲弄,宋愈内心壓抑着一團酸嗆和憤怒交織的東西。
指尖始終沒有摁下删除……
16個小時後,航班抵達洛杉矶。
和往年一樣,宋愈先到花店,挑了母親最喜歡的白色鸢尾花,加上幾支熱烈的鶴望蘭點綴。
然後帶着花束,打車到史岱文森路的好萊塢紀念碑公園。
“Please keep the change.”
宋愈讓司機留着零錢當作小費,拉丁裔男人笑着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用中文對宋愈說了句謝謝。
可能因為是工作日的緣故,公園裡人不多。
宋愈一路走到湖邊的墓地,将鸢尾花輕輕放到宋新蘭的墓碑旁邊。
分明的眼睫垂下來,他的眸子冷邃深沉,盯着墓碑上镌刻的名字看。
宋新蘭已經去世很久了,宋愈并沒有太多傷感的情緒,隻是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他需要一段安靜的時間默默想一想她。
宋愈慶幸自己來得早,沒人打擾他們母子獨處。
可能再晚一點,江盛懷就會過來,還有電影工會、電影協會那幫人,宋新蘭以前在好萊塢的同事朋友……
他母親交友很廣,熱情浪漫、充滿魅力的一個人。
很多時候宋愈都覺得,他的母親是屬于大家的,從來不是唯獨屬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