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夏思清又坐上了那台黑色賓利,宋愈的司機把她送回了江北區的家。
她疲憊至極,一頭栽倒在床上就昏睡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半。
她倉皇跳起來收拾東西,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昨晚宋愈說過讓她今天休息。
她停下來摸了摸腦門,總覺得昨天發生的事不太真實。
但打開手機,宋愈的微信号又确确實實躺在她的列表裡。
他的頭像是一道碧藍色的海岸線,幹淨簡單。
倒是與他内斂深沉的氣質不太一樣。
她盯着屏幕,腦海裡閃過宋愈那副禁欲玩味的模樣,不自覺心跳加速。
既然她主動求了宋愈,宋愈也沒有拒絕她。
那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都願意承受。
隻要……不再被任何人随意踐踏。
隻要她能有一個機會,讓她心中殘喘的光亮可以盛大。
夏思清這麼想着,手裡的手機突然抖了兩下。
她差點沒拿穩,以為是宋愈給她發消息,結果是羅耀仁導演的微信彈了上來:
【夏晴啊,昨天我多有疏忽委屈咗你。】
【今天好好休息不用來返工。】
夏思清訝異地盯着屏幕。
要知道自從她加上羅導的微信,羅導從來沒有主動給她發過消息……
甚至上一條她向羅導打招呼的消息……羅導都沒有回應。
宋愈……她抱的大腿果然權威。
她禮貌回複了兩句,退出了聊天框,看見爸爸夏志明也給她發了消息:
【轉賬3000元已被退還】
【幺女兒,爸爸有錢呢,你留着用吧。】
【昨天去跑外賣,掙了80呢,牛不牛!】
随後,夏志明發來了一張後台截圖,證明自己昨天掙了80塊。
夏思清越看越擰起了眉頭。
爸爸夏志明獨自生活在渝城,單眼失明,又患有高血壓,她和他說過很多次不要再出去工作,她可以養得起他。
可夏志明偏偏不聽,總是在外面偷偷找一些零工來做。
之前還因為去做分揀,被高處掉下來的兩箱牛奶砸得腳趾骨折,連走路都費勁。
夏思清一頓惱火,摁下語音鍵準備開始輸出。
這時夏志明又發來了兩條消息,以及一張穿着外賣服對着鏡頭笑着比耶的自拍照:
【要按時吃飯哈!】
【爸爸和你一起加油!】
摁鍵的手指陡然松開,夏思清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爸的性子和她一樣,不服輸又倔……算了。
夏思清放下手機,去浴室洗了把臉,看見自己左邊臉頰微微發腫,按一按還是有些疼。
她想起昨天蘇琳給她藥膏,走回卧室去找。
剛翻出那隻藥膏,手機就響了起來。
奇怪,居然是小晖給她來的電話。
夏思清接起來:“喂,怎麼啦小晖?”
小晖似乎是在某個角落躲起來打給她的,聲音又悶又弱:“夏晴姐,你快來公司吧……餘菲姐和老闆好像要打起來了……”
“啊?”夏思清驚訝一聲。
雖然說餘菲和楊哥平常就不對付,但也不至于到打架的地步啊……
小晖惶恐的聲線再度傳來:“夏晴姐……你快來救救我吧……”
夏思清意識到這回可能有點嚴重,囑咐道:“好我現在過來,你待着别動啊,不要被誤傷了。”
挂了電話,她快速換了衣服,趕緊出門打了一輛車,直奔公司……
俊星娛樂的位置在浔城三環邊上,這裡接近四環,租金便宜,交通……交通沒有地鐵,甚至公交站也要走兩公裡遠。
老闆楊哥當初在一衆嶄新的辦公樓裡,特意找到一棟舊得像斷水斷電的商業大廈,租下了一大一小兩間辦公室。
大的那間用作他的辦公室,小的那間用作茶水接待室。
至于藝人……
夏思清想起老闆楊哥的至理名言:“藝人都在外面跑通告,需要什麼辦公室!”
所以藝人要是回來,都隻能站在走廊上。
不過情況好點,也能蹭上隔壁公司的椅子……坐在走廊上。
所以當夏思清指導完出租師傅七拐八拐,拐到那棟灰不溜秋大廈,坐電梯緩慢升到18樓,終于趕到公司門口的時候,正好就看見小晖坐在走廊上撓頭。
“夏晴姐……你終于來了……”小晖擡起那張人畜無害的俊臉,看着都快哭了。
夏思清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晖眼眶紅紅:“就是……上次那個投資人,說讓我再陪他吃頓飯,不然就把我的角色換成其他人……”
“然後楊哥讓我去,但是餘菲姐堅決不讓我去……”
聽到這,夏思清大概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她湊近辦公室,沒聽見裡面有什麼動靜,隻是透過那道寬敞的門縫,可以看見楊哥和餘菲各坐一邊,臉上的表情都相當難看。
老闆楊哥的假發歪了,餘菲姐的手腕兩道鮮紅的印子。
這兩人估計已經掐過一頓架,才把小晖吓成那樣。
“楊俊星!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這會,夏思清聽見餘菲憤然開罵了。
“上次那個人渣就已經想欺負小晖了,你還讓小晖過去陪他?小晖才多大啊?你能不能有點良心?”
餘菲握緊拳頭,把桌面敲得梆梆響。
“我沒有良心?”楊哥的聲線更加激憤,“我沒良心能千方百計地想辦法把龔小晖塞進劇組裡?我沒良心能天天帶着他去片場蹲選角導演,就為了給他争取一個機會?我沒良心我……”
反駁到最後,楊哥似乎也委屈起來,上氣不接下氣,把話噎在了嘴裡。
餘菲沉默了片刻,依然堅持:“總之,我不可能讓小晖再去見那個人渣,角色沒了就沒了,還能再找。”
“什麼叫角色沒了就沒了?” 楊哥的聲線高了八個度,“機會都是很難得的!錯過這次就沒有下次了!不就是讓龔小晖去吃個飯嗎?有這麼難嗎?”
夏思清聽着楊哥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心頭頓酸。
是啊……對于他們這種十八線演員來說,一個好機會也許就能讓他們擺脫在底層掙紮的命運……
她等了五年,都沒等來這樣一個機會。
楊俊星繼續勸:“那人已經答應不讓他喝酒,就是讓他簡單吃個飯賠個罪,把人家哄高興了就可以……”
餘菲的印堂氣得火紅,她捏着手裡的文件夾,終于是忍不住,往楊俊星頭上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