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斯辰有些反胃。
終于,家長會結束了。雖然所思所慮不盡相同,但夏莞和樊斯辰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夏莞見徐霞走出教室門,連忙匆匆跟樊斯辰告别。
但她剛迎上去,就被一個有棱有角的物品砸了滿懷。
雖然也很痛,但更多的是始料未及、猝不及防的茫然。
樊斯辰比她先反應過來,上前扶住她,順手撿起地上那本“兇器”——《老殘遊記》。
徐霞也不顧來來往往的學生家長,臉紅脖子粗,指着夏莞的鼻子就破口大罵起來,“不好好念書倒還有時間看起閑書來了!我就說你怎麼敢背着我偷偷轉文了,原來是這樣學不下去理科的,行,你不是要學文嗎?我看你畢了業早晚得上大街要飯去!”
這時,正是散會後的人來人往,周圍的家長學生紛紛駐足,指指點點。
夏莞羞憤交加,隻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好似被光天化日狠抽了兩個耳光。身體仿佛凍結了一般,感官逐漸麻木遲鈍。
樊斯辰見狀,用力握緊夏莞發抖的手臂,不動聲色地将她拉到身後。
他眼睫下垂,深吸一口氣,再擡眼時已然換上了标準禮貌的笑容,“阿姨您好,歡迎莅臨我們高二(三)班的家長會!這本書的書脊上有三班的标簽和印章,是班裡的公共财産,也是謝老師買回來的文言閱讀推薦書目,您一定是有些誤會才不小心沒拿穩。”
徐霞聽到這話,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氣呼呼的。其實自從上了高中,夏莞便很少主動聯系她,偶爾回複消息也是平平淡淡、敷衍了事。徐霞也曾告訴自己要控制脾氣,但每次遇到夏莞那半死不活的态度,總是忍不住怒火中燒。
徐霞氣喘籲籲的胸脯慢慢舒緩下來,雖然發覺了自己的失态,但還是拉不下臉來服軟。
“阿姨,請您稍等一下。”樊斯辰說完,便迅速跑回了教室。
“阿姨,阿莞是我們班的第三名,我成績雖然不如她,但來學文科也不是為了畢業去要飯的!”曲楚心心直口快,雙手抱臂,就差把不滿倆字寫臉上了。
其實上了高中後,有了學科選擇便有了區别,而這種區别很容易淪為有些人的偏見和自然而然的三六九等。就好像學文科就被歧視成“死讀書”“就業面窄”“理科學不會才學文的”……
其實這種人很多,曲楚心對腦殘的意見素來沒有興趣。但夏莞埋頭不語的樣子她卻很不爽,身為朋友心疼是一方面,另外還有作為夥伴的恨鐵不成鋼。如果夏莞完全不認可徐女士的價值觀,也不會露出那樣失落的表情。
來人家文科樓此般大放厥詞,确實很不合适,但徐女士的字典裡還沒收錄跟小輩道歉的詞條,樊斯辰那種主動給台階遞的倒還好,一旦遇到态度強硬、讨要一番公道的,立馬就會遭遇她不講理的反撲。
徐霞正要斂眉回擊這個黃毛丫頭,樊斯辰正好跑回來,雙手奉上幾本東西。
——正是夏莞那一沓厚厚的榮譽證書。
周圍同學開始給自家家長講解那些證書的來曆,其中不乏羨慕和贊歎。
夏莞瞪大了眼,滿心的委屈、丢臉和生無可戀,瞬間被突如其來的不好意思占據。這感覺就好像以前在廣播社入選時,樊斯辰對她大肆誇耀的樣子,讓她既感動又有些難為情。
“阿姨,這些都是夏莞期中考試得的獎,謝老師相機裡還有她在全校領獎的照片呢,您的女兒特别優秀。”樊斯辰真誠地說道,眼神裡充滿了對夏莞的肯定和贊賞。
後來,徐霞終于帶着榮譽證書和夏莞走了。
樊斯辰一拍腦門兒,才想起來裡面說不定還混着自己的那份,不過他無所謂地聳聳肩,心想算了,也不是很重要。
夏莞原本也不甚在意這些虛名,但樊斯辰主動提出幫她把這些占地方的證書一起收起來。
所以,屬于夏莞的榮譽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藏起來,自己的隻是順便混迹其中,才得以保存。
自己的倒可有可無,但樊斯辰對于夏莞的成就,總帶有一種病态的情愫。
還是有點遺憾。
樊斯聿将他略顯失望的神情盡收眼底。
樊斯辰突然回頭,想起來還有這位難對付的祖宗,忙滿臉堆笑,“哥,你公司不忙嗎?”
“不想看見我?”樊斯聿微微挑眉,眼神裡帶着一絲審視。
樊斯辰忙不疊地擺手,“哪裡哪裡,我就是覺得這種小事不應該占用你寶貴的時間……”
“忙,”樊斯聿打斷他不想聽的廢話,“想看看怎麼忙的嗎?”
樊斯辰一臉疑惑。
“你可以代替我去公司一天,”樊斯聿的語氣嚴肅認真,煞有介事,“不用加班。”
三秒後,樊斯辰還是沒忍住當着樊斯聿的面就笑出了聲。
樊斯聿皺眉,完全沒考慮過這種話從自己嘴裡出來,會有怎樣強烈的冷笑話效果。
然而兩天後,樊斯辰便高燒不起,不知是冰沙吃多了,還是冷笑話着涼。
此時,樊斯聿洗完澡,站在鏡子前,用吹風機吹出了有蓬松感的少年發型。冷白色的壁燈照在他身上,看起來年輕了足足……一分鐘。